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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出生的香港女孩Daphne,
去年6月刚从英国法尔茅斯大学毕业。
在大学期间,
她完成了她第一部生态纪录片
《白海豚失乐园》,
拿到了英国BBC资深制片人颁发的
Julia Cooper Memorial Award,
还入围了奥地利Innsbruck自然电影节最佳导演。
Daphne选择海洋与自然摄影专业的起因,
还要追溯到2015年香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一条编号为CH34的中华白海豚,
在海上驮着它死去的宝宝的尸体,
漂了7天7夜......
拥有香港回归吉祥物身份的中华白海豚,
这20年来的命运,却令人揪心:
由于水质污染、海上交通繁忙,
以及近年的一些大型基建,
导致白海豚数量从2003年的188条,
骤减至2017年的47条!
它们的生育能力也大大降低,
研究人员发现2016-2017年,
香港水域每年出生的海豚宝宝只有1只!
“人类常说自己是万物之灵,
但绝不可以因此高高在上,
我们都要学会尊重,学会如何与其他生物共存。”
自述 Daphne Wong 编辑 张锐嘉
CH34驮着死去的宝宝在海上漂浮了7天
2015年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轰动香港保育届的消息:香港水域一只编号为CH34的中华白海豚,2007年受孕失败后,于2011年终于小心翼翼地怀上宝宝。
然而好景不长,研究人员有天发现,它在海上驮着它死掉的宝宝飘浮了7天。
7天里它一次次地把孩子托上水面,希望它能够再次呼吸。
7天后,它看着孩子腐烂的尸体,实在没了力气,任它随水飘浮......
这则新闻让我非常震惊和难过,也让我自此记住了中华白海豚——这个在香港海域中脆弱无助的物种。
编号CH34的中华白海豚——“大麻绳”的背鳍
震撼保育届的CH34,它的悲惨命运不仅仅是驮着死去的宝宝在海上漂浮.....
它还有个昵称叫“大麻绳”,因为在研究人员观察它的10年间,它的背鳍上都有一条大麻绳,可能是海上的垃圾挂在上面了。
挣脱大麻绳后的CH34,背部塌陷
近期这条大麻绳才挣脱下来,但是它的背部塌陷了,现在背部是变形的。
图片来源 香港01 梁鹏威 摄
2017年暑假,我回到香港,开始拍摄纪录片《白海豚失乐园》,作为我大学的毕业作品。我把编号CH34的白海豚的故事,也放进了纪录片中。
片中采访了不少香港的研究人员、保育团体和渔民,讲述了中华白海豚——“海中大熊猫”在香港水域面临的困境。其中也采访了当时亲历了CH34悲惨事件的洪家耀博士。
《白海豚失乐园》获得BBC资深制片人颁发的
Julia Cooper Memorial Award
大学时,我念的是自然摄影、生态保护相关的专业。作为一名中国人,我想通过我的毕业作品向外国同学展示,香港或者内地一些生物物种的故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中华白海豚。
中华白海豚妈妈托举宝宝
中华白海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最常见的误解是认为它们是鱼类,没见过的人以为它们是白色的。
其实不然,中华白海豚有另一个名字,叫印度太平洋驼背豚,它们和其他鲸类、海豚一样,是哺乳类动物。
它们刚出生的时候是深灰色,皮肤是没有色素的,青少年时期会出现灰色斑点,但因为它们皮肤下面有微细血管,一活动就会发红,就好像人类活动时脸会泛红一样,所以我们看到的成年的中华白海豚是粉红色的,十分惹人爱。
它们还有个可爱的动作叫Breaching,就是整个身体跃起奋力跳下,研究人员说它们是为了拍晕周围的鱼,就可以直接吃掉;或者是拍掉身上的寄生虫,就像人类挠痒痒一样。
中华白海豚作为1997年香港回归吉祥物,寓意着吉祥。它们在香港的象征意义也非常重要,因为中华白海豚在香港的族群其实是珠江口族群的一部分,也寓意着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
但这20年来,其实它们的命运却让人揪心。
拒绝生育的中华白海豚
海上交通繁忙、噪音污染、大型基建等等这些威胁,让它们的数目从2003年的188条骤减至75%,现在整个香港海域的中华白海豚之剩下47条!并且由于食物不足、栖息地遭到破坏,给它们造成很大的压力,它们开始拒绝生宝宝。
研究人员表示,在香港海域,2016年和2017年,每年只有一只中华白海豚宝宝出生。
因为它们不生育,老海豚渐渐死去,没有生力军去补充,珠江口这个族群越来越小,可能在我们有生之年,白海豚将濒危。
水质污染
中华白海豚分布在印度洋和西太平洋,中国就有4大族群,其中珠江口族群是最大的族群,拥有最多数量的中华白海豚。
珠江出水口的水质污染源于上游的很多工厂,和沿岸人类的废弃物排放。我出海拍摄的时候,看到海上真的有好多垃圾、塑料,最夸张还有漂浮的椅子……
海豚是这个水域的猎食者,它们在食物链的顶层,吃掉的很多鱼类、重金属污染物都累积在它们体内,影响它们的免疫神经和生殖系统;当它们哺乳给宝宝的时候,毒素也给到了免疫系统还未完善的海豚宝宝,因而夭折。
唯一可以帮到海豚的方式,就是在它们经常活动的水域建立清洁的海洋公园。
香港政府在十几年前,计划建立西南大屿山海岸公园,和索罟群岛海洋公园。但两个公园中间有一条高速船航道,每15分钟就有4条高速船经过,对海豚的保护不足。所以这个计划还在沟通中。
海上交通
在香港,香港白海豚活动的水域内有很多货船、高速船的往来。而中华白海豚是用回声定位去觅食、沟通、导航的,繁忙的交通声音会盖住它们之间交流的声音。
在香港大澳附近,有一些渔民自发组织的观豚小艇,香港人称为哇啦哇啦Walla-Walla,游客可以乘坐这种电船出海观看中华白海豚。
哇啦哇啦的收费比较便宜,且观豚时间只有15-20分钟,渔民就会比较着急想快点接近海豚,经常冲向海豚,或者围着一群海豚,给它们很大的精神压力。2016年还有过小艇的螺旋桨打伤海豚甚至致死的情况。
近两年政府制定了一套观豚守则,规定它们到一定位置必须停下来,并且慢慢接近海豚,因此近些年观豚船的行为也有很大的改观。
香港海豚保育学会会长洪家耀
香港水域中华白海豚全调查
我在片中跟踪采访了在香港研究中华白海豚重要的人物之一——香港海豚保育学会会长洪家耀博士,他研究香港水域的中华白海豚和江豚长达20余年。
通过日复一日的研究调研、每周3-4次的全天出海观察,洪家耀博士和他的团队对香港海域仅剩的47只白海豚了如指掌。
不同斑点、图案特征的白海豚背鳍
研究人员用白海豚身上的斑点、图案、背鳍塌陷的特征区辨别它们,对每一只进行编号、起昵称,会定期出海对它们进行观察。至今已经辨认出900只海豚个体。
这20年间,洪博士经历了很多中华白海豚的死亡、受伤,WL212的故事是洪家耀博士研究生涯最难以忘怀的,当时发现它的时候是在大澳附近水域,尾巴受伤,在漂浮,无法潜水。
研究人员在海上每天检测它的情况,希望它能够在海里自愈,可后面它还是被人为捕捉,最终人工治疗无果,被送到海洋公园后4天就死掉了。
片中受访渔民黄荣根
片中除了洪家耀博士,我还采访了一位渔民代表黄荣根。
和他的采访中得知,渔民管中华白海豚叫“海猪”。通常海豚多的地方就会有很多鱼,所以渔船会跟随白海豚的脚步去捕鱼,但每次江豚和中华白海豚都会从他们捕鱼的网中抢最好最新鲜的鱼,所以渔民对白海豚是又爱又恨。
WL212在海洋公园中死去
《白海豚失乐园》分别在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放映过。放映到海豚妈妈抱着宝宝一路飘浮、WL212事件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都眼泛泪花。很多观众看完片都十分激动,常常提到的问题就是:为什么香港研究20年之久的物种中华白海豚,现在只剩下了47条?
Daphne和片中研究人员合影
《白海豚失乐园》这部片子是对我极大的挑战。因为通常拍纪录片都有一个团队,而我当时一个人做完所有导演、写稿、拍摄、录音、航拍后期制作。
拍摄预算几乎为0:摄影器材一部分是我管学校借的,一部分是我大学期间兼职打两份工买的,出海拍摄也是蹭研究人员的船,没花一分钱。
整个片子制作周期有一年半的时间,当时暑假拍摄结束,我就回英国继续上学,片子的后期制作我花了整整两个月,白天上课,晚上就在剪辑室里通宵剪片。
出海30天,拍到满意的画面只有3天
虽说制作过程艰苦,但这段时间确实我人生最宝贵的经历之一。平时我会拍陆地上的其他物种,鸟类,蜜蜂,这些都很容易看到、拍到,通过研究它们生活习性,也很容易预估它们下一步的动作。
但因为拍白海豚的时候我们在海上,在船上,根本看不到它们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一天的出海会不会看到白海豚。每天的等待都很煎熬。
看到不等于拍到,拍到不等于拍得好。整个暑假,我跟随研究人员出海30天,至于拍到我满意的想要的画面,只有3天。
第一天出海的时候我心情很激动,早上9点左右跟研究人员集合上船,开到研究的海域大概30-45分钟,他们每个人3个小时轮班。
第一天不仅海豚没有出现,我还因为冬天浪大晕船,根本没法拍摄,研究人员在甲板上也坐不稳。我特别紧张焦虑,担心会不会这么多天都拍不到,毕业作业都交不成。
拍摄的很多时候,我都是靠研究人员找海豚的。他们有望远镜,能比我更快捕捉到海豚的身影。有时候我不想打扰他们的研究工作,只得等他们拍完告诉我,那时候海豚已经走了。
最幸运的一天,是看到一群15只中华白海豚组团觅食,那一次真的很震撼,因为通常最多3-5只一起觅食,而且出水比较安静,出几次就下潜了。
我们当时已经结束研究观察,准备回港口,突然看到它们,它们在我们船旁边跳出水面,真的跳得好高,好像在随着我们船一起游一样。风平浪静,只能听到海豚的呼吸声,当时真的好想跳下船跟那它们一起游泳!
航拍海豚,难上加难
用航拍找海豚更是难上加难。每次航拍我都会很注意,避免对它们带来不必要的滋扰。慢慢拍得多了,我发现海豚聪明到能看到航拍机,航拍的时候它们很清楚有飞机在它们上空飞,所以我不能飞太低,因此画面也有所影响。
因为它们跳上来几次就下潜,用航拍机找到它们的时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下了。很多时候都觉得好烦为什么找不到海豚,或者回去看片子的时候发现只在角落捕捉到它们,很快就逃走了,这片子就废掉了。
在海上航拍的时候,航拍机经常因为海风大而歪掉,或者一直在抖,其实啥也拍不到。最幸运的时候追到了海豚,只能拍到5秒的画面。
图片来源 香港01 梁鹏威 摄
在大自然里,整个人都会平静下来
我从小在香港长大,爸妈也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香港在很多人心目中可能是一个水泥森林,到处都是密集的高楼大厦。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香港有很多郊野公园、湿地,各种不同的生态环境,有趣且色彩缤纷的物种。
香港的鸟类品种超过530种,相当于全中国野鸟数目的1/3。当你花时间观察之后会发现,很多鸟类都有很有趣、独特的生活习惯,这也是我业余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小时候我的活动区域基本上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但我爸妈周末经常带我去香港周边的山上徒步,去湿地观鸟。
我当时就很喜欢英国BBC的生态纪录片,很喜欢在大自然中观察各种鸟类的形态和生活习惯,就开始拿起相机,拍下它们可爱的样子。
虽然已经习惯了扛二三十斤的器材上山下海,甚至因为等延时在沙丘里过夜,还因为趴下来拍鸟被蚂蚁咬过,有时候觉得做生态摄影还真是挺难的。
但一进到大自然里,我整个人都会平静下来。透过望远镜看看小鸟,通过观察和自学我能学到很多东西,很享受这个过程。
Daphne的社交媒体图片分享
在香港,关心生态的年轻一辈真的不多。未来我很坚定地要做生态纪录片和生态保育的工作。哪怕用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影响到更多人关注生态、保护环境。
部分图片来源:Daphne Wong、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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