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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沧海明月生(读史专栏作者)
神话小说《西游记》自问世以来,一直是老少咸宜的经典读物。全书脑洞之清奇令人叹为观止,且说唐僧西行途中遇到了的那些妖魔鬼怪,不仅相貌、习性都非常详尽,连出处、归宿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这些妖怪的原形品种齐全,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无所不包,俨然一部唐朝版的《神奇动物在哪里》。
然而翻遍全书,唯独没有这种妖怪的原形:猫。
若以家养的动物不会成精来解释,显然难以自圆其说:书中的马、牛、羊、猪、狗都能长成会呼风唤雨的妖怪。更何况同样是猫科动物,“南山大王”豹子精,车迟国的虎力大仙都是源自同一物种。
为什么《西游记》中没有猫妖?到底是作者疏忽,还是另有隐情?
回答这个问题前,需要先从作者的履历开始说起。
1。
大明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淮安府山阳县一个吴姓商人家新添了一名男孩,户主吴锐为人乐观豁达,为儿子取名承恩,字汝忠,希望将来儿子能读书做官,上承皇恩,下泽黎民,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忠臣。
吴承恩自幼聪慧,喜读野史和志怪小说,颇得当地官府名流和乡绅的赏识。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29岁的吴承恩到淮安知府葛木所创办的龙溪书院读书,或许是书院的教学方式无法匹配当时的教育体制,也或许是吴承恩本人不擅长八股科举,直到50岁那年,他才得到一个后补贡生的名额。苦哈哈的在京城盼了一年,第二年才混个河南新野知县的官职,而且在这个岗位上,他也就只待了两年而已。
这段经历应该是他此生仕途的最高点了,此后他颠沛流离,晚年穷困潦倒,不得已回到家乡卖文为生,然后花了大约六七年的时光写了一部《西游记》,直到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病逝于家中。
2。
吴承恩活了83岁,去掉头尾的几十年,他所处的年代和明朝第十一任皇帝的任期是重合的,这位皇帝便是明世宗朱厚熜。
朱厚熜本与帝位无缘,只因堂兄明武宗朱厚照死后无子嗣,内廷首辅杨廷和依据祖训寻找皇位继承人。明武宗唯一的弟弟朱厚炜幼年夭折,只得往上推到明武宗他爹明孝宗朱佑樘这一代。
朱佑樘的两名兄长早死且无子嗣,四弟朱佑杬已死,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厚熙也已死,唯有15岁的次子朱厚熜血统最近。于是依据“兄终弟及”的原则,朝廷将朱厚熜从湖北钟祥的封地接到京城来继承大统,改年号为嘉靖。
朱厚熜绝非善茬,他刚一即位就与朝堂的老臣们发生了争执,原因有些无厘头:朝廷要朱厚熜将明孝宗朱佑樘称为皇父,而朱厚熜始终不改口,只承认他的父亲是朱佑杬,为此双方争执了长达4年,最终以首辅杨廷和被罢官,朱厚熜获得胜利而告终。
大权独揽的朱厚熜是一位政治天才,在长达45年的统治时间里,他迷信道教,宠幸奸臣,长期不理朝政却又对朝政了如指掌。
他心机深沉又极其聪明,既善变又多疑,臣工们稍不留意就会身首异处。由于过早的学会了玩弄权术,加上皇位得来的不正形成的自卑心理,他逐渐养成了薄情寡义、独断专行的性格。
3。
介绍了这么多的背景,和《西游记》为什么没有猫妖有什么关系?
嘉靖长期不理朝政,躲在后宫里只做两件事:修仙和养猫。修仙暂且不提,单说养猫,如果皇帝一旦对某种爱好特别痴迷,对整个国家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
嘉靖虽然对群臣们很冷漠,对猫却特别热情,不仅设立了专门的养猫机构——“猫儿房”来“专饲御前有名分之猫”,并且下旨但凡能为他选得好猫的可以加官进爵,优秀的饲养员还能被授予“猫管事”的职务。
根据《万历野获编》的记载,嘉靖养了一只长毛波斯猫,取名“霜眉”,它的伙食标准很高:日饲猪肉四斤七两、肝一副,可能都超过了当时的平民百姓一年的肉食。
后来这只猫正常老死了,嘉靖很伤心,不仅为爱猫打造了一副纯金棺材,还令一帮饱读诗书的翰林学士为它写祭文。
嘉靖本人的文学造诣不低,想糊弄完事风险很大,这些人一阵搜肠刮肚,倒也创作出了不少精品,其中礼部侍郎袁炜的祭文里有一句“化狮为龙”很受嘉靖赞许,随即拔得头筹。
袁炜由此官运亨通,迅速进入内阁,升任内阁大学士,而将他引入权力枢纽的,是那只叫“霜眉”的波斯猫。
不仅亲自把关爱猫的祭文,嘉靖还特意在景山半山腰处柏树下,隆重的将爱猫下葬。猫坟取名“虬龙冢”(因为祭文里写的“化狮为龙”),连带旁边的树都有了专名:“虬龙柏”。直到现在,这棵树还在,已经成了景山公园的知名景点。
虬龙,意为小龙,嘉靖的儿子也是小龙,由此可见,猫在嘉靖心中是何等的地位。
4。
了解了这些背景,开篇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以嘉靖将猫比作儿子来看,借吴承恩一颗孙悟空的胆子,他都不敢将当朝皇上的儿子写成妖怪,更何况嘉靖为人阴狠喜怒无常。反正是妖怪,又何必专挑皇上的宠物来写?
不过吴承恩本人还是含沙射影了一次,在《西游记》中有车迟国皇帝尊道贬佛的情节。
吴承恩借神仙之口说出皇帝身边的三位道士掌握的五雷真法是旁门左道,而恰巧嘉靖非常迷信这个五雷真法,一怒之下,长期不理朝政的他为此下了一道政令将《西游记》列为禁书,直到多年后才得以解禁。
吴承恩晚年穷困潦倒可能和这件事也有关联,不过万幸的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将猫写成妖怪,否则基于当时的社会环境,这部充满了瑰丽想象的经典小说可能就此湮没于历史的风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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