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沿海活人墓成炫富方式

澎湃新闻记者 王选辉

3月29日，新华社播发对福建省福州市沿海部分地区毁林建造豪华活人墓问题的监督报道。次日，福州市委市政府对稿件反映的问题立即部署开展整治行动，要求对文中提到的活人墓，所在地区要迅速清理，十日内平坟恢复植被。

澎湃新闻梳理发现，事实上，福州沿海长乐、福清等地的豪华活人墓现象是个“老问题”。过去多年来，每逢清明节前后，均会有媒体报道长乐、福清等地豪华墓现象。

豪华“活人墓”事件屡见报端，但为何屡禁不止？对此，对该现象有过研究的福州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教授甘满堂向澎湃新闻表示，长乐、福清都是国内知名的侨乡，好多侨胞常年不在家，而房子和墓地成了向乡邻展示自己财富和实力的一种方式，加上地方宗族势力强势、基层执法乏力等因素，也加剧了这一攀比现象。

福清市音西街道辖区内一处山上的豪华大墓格外显眼（3月13日无人机拍摄）。 新华社 图

活人墓成当地炫富方式，媒体多次曝光

新华社报道，清明节前夕，记者在福州长乐、福清、连江等地发现，虽然地方政府不断整治墓葬乱象，但偷建豪华墓、活人墓的情况依然多发，并向偏远山区、库区转移，环境破坏程度触目惊心。

殡葬管理条例明确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兴建殡葬设施。禁止建立或者恢复宗族墓地，禁止在耕地、林地、城市公园、风景名胜区和文物保护区等地建造坟墓。此外，兴建活人墓、豪华墓未经审批砍伐林木，毁林挖山，违反了森林法、环境保护法等相关规定。

早在2014年，媒体就报道在福建省长乐市南阳山脚下看到一处新建成、还盖着保护网的豪华墓地。据当地村民介绍，该墓占地约3亩，修建时间长达两年之久，耗资400多万元人民币。但2015年，有记者回访长乐、福清等地依旧发现，虽然得到一定程度控制，但大肆修建大墓、豪华墓、活人墓等现象依然存在。

公开报道显示，过去多年来，每逢清明节前后，均会有媒体报道长乐、福清等地豪华墓、活人墓的现象。

中国新闻网在报道中介绍，福州沿海有的村民迷信风水，希望通过占地造墓、翻建豪华墓给自己和家族带来好运；有的富起来的村民除了建别墅，还要大建豪华墓、活人墓，自认为是光宗耀祖，刺激了炫富攀比之风。

4月1日，澎湃新闻在长乐区的多个乡镇走访发现，各类初建、未完工或完工的墓地出现在田间地头、山林坡地。不少墓地还挂有“大红花”，或者披有红色麻布。当地人介绍，挂着红花、红布的墓地意味着墓内并没有棺木或骨灰，“是给活人建的墓地。”当地人把这些活人墓称为“喜墓”。

一位较年长的村民介绍，大概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当地就开始流行建“喜墓”，从一开始的六七十岁，到现在四十多岁就有人建了，“近些年，不少有钱人都建了，他们把这当做炫耀自己财富的一个方式。”

在长乐金峰镇一村子里，一条崎岖的山道两旁散乱地摆放着水泥、碎石块、大理石等建筑材料，路中间可以看见成堆的马粪，“马队运送建材、修墓”的广告随处可见。

持续整治，执法被指存在走过场

情况过去数年，每逢媒体报道后，相关地区政府部门就表态将进行整治。

福建省民政部门在2015年清明节新闻通报会披露，全省治理查处活人墓的力度不断加大，2014年以来共整治清理豪华墓224座、大墓1459座、"活人墓"192座。以福清龙田镇为例，2015年以来，龙田镇已先后拆除36台未成形坟墓，其中活人墓34台，拆除面积达5000多平方米。

2016年清明期间，“新华视点”栏目曾对福建福清海口镇、龙田镇及５Ａ级景区泉州清源山大建豪华墓、活人墓问题进行报道，引发广泛关注。

一年后，“新华视点”记者对这些地方进行了回访。时任福清市副市长陈代祥介绍，2016年4月到2017年4月，福清市对违规兴建豪华墓、活人墓问题进行专项治理，共完成整治1204座墓穴，其中拆除282座、绿化860座、迁移13座、覆土49座。

而新华社记者发现，尽管当地采取严厉措施，但仍有少数人顶风新建、翻建墓地。在一些农田、山地旁，还可以见到占地数十平方米乃至上百平方米的豪华墓、活人墓。在福清龙田镇东营村金山，距政府拆除的违规墓穴不到一公里处，记者发现有活人墓、豪华墓仍在兴建。山脊被挖去大半，黄土裸露，山体几乎看不到绿树。

时隔两年后，新华社再次报道福州沿海地区豪华墓活人墓现象。报道中直言，“近年来，福州多地持续开展整治违建活人墓、豪华墓行动，但在执法中不同程度存在不敢碰硬、走过场等情况。”

面对又一次被曝光，福州官方将再度掀起新一轮整治。3月29日下午，福州市委市政府主要负责人召集市直相关部门和福清、长乐、连江三个县区主要负责人开会，研究部署整改措施，要求对文中提到的活人墓，所在地区要迅速清理，十日内平坟恢复植被。并要求建立长效管理监督机制，坚决杜绝乱占林地建豪华活人墓问题。

专家建议：提供更有意义的经济展示平台

“政府太重视经济建设，在文化方面引导不够。”长乐民俗专家李光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建议，政府一方面要给企业家、商人提供展示企业形象和能力的舞台，引导他们用更加健康、对社会更有益的方式来展示财富；另一方面要加大对文化建设的投入，丰富民众文化生活，提高民众的文明意识，使得他们能渐渐摒弃这类“恶俗”。

福州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甘满堂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介绍，长乐、福清都是福建乃至全国著名的侨乡，上世纪90年代初就有很多人陆续走出国门创业，相比其他地方更早的积累了财富。但由于长期不在家，大操大办婚丧喜庆，建造豪华别墅、房屋等都成了向乡邻展示财富和家族实力的方式，再后来，不少人选择了建造个人墓地、家族墓地的方式来展示财富，渐渐形成了攀比炫富之风。

甘满堂认为，豪华墓、活人墓的现象屡禁不止，基层执法乏力也是重要原因。由于长乐、福清农村一带宗族势力强大，基层执法力量很难与其对抗，遇到这类情况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建坟墓者往往选择夜晚、雨天或者周末、节假日偷建，也让人防不胜防。

甘满堂介绍，实际上泉州、晋江等经济相对发达地区也存在炫富攀比之风，形式主要体现在婚丧喜庆上。近年来这些地区社会风气已有向好趋势，有一些值得福州沿海地区借鉴。比如，做好乡村老人会工作，利用其在农村的影响力，向侨胞和当地村民发出倡导和建议；政府部门做好引导，同时为企业家、侨胞提供展示其身份和实力的平台，以鼓励捐款、颁发荣誉证书等方式来获得村民的认可。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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