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拳王”张方勇：您有新的梦想订单，请及时处理

澎湃新闻记者 陈均

张方勇（右）在比赛中。

上周于上海结束的中日拳王争霸赛中，中国队3胜1平1负取得总比分胜利。在名将扎堆的这次赛事中，一个叫作张方勇的中国选手也吸引了大家的关注。

除了5回合强势击败前日本冠军前川龙斗外，让人们齐刷刷向这个中国小伙投去目光的，恐怕是他“外卖拳王”的名号。

张方勇还在送外卖。

这并非个人或者推广公司制造的噱头，26岁的张方勇以送外卖为生的日子已经持续了3年多。从上海回到昆明，摘下拳套的张方勇又得骑上电动车走街串巷为生计打拼，而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快10年。

面对澎湃新闻记者，张方勇说出了他的故事。

训练中的张方勇。

拳击是改变命运的运动

一切都得从张方勇的拳击梦说起。

张方勇出生于“面工之乡”重庆市云阳县，据说全国70%的鲜面皆出自那里。

15岁之前张方勇都在家里的面店帮工，2008年他通过电视屏幕收看了北京奥运，眼见中国体育健儿为国争光的英姿，张方勇内心也埋下了一颗种子——要投身体育、干出一番事业。

之后身强体壮的张方勇恰好被区摔跤队选中，还拿到过重庆市第三名的成绩，但因为年龄偏大（当初一起选拔进队的孩子大多11、12岁），他并不被教练看重。

带血的拳套和牙套。

“我明明应该打50公斤级，因为那个级别有更好的苗子，教练硬让我打58公斤级。”张方勇发现自己在摔跤的道路上没有前途，决定换一个项目。

“都说‘拳击是穷人改变命运的运动’，泰森、霍利菲尔德还有帕奎奥都家庭贫寒，帕奎奥早年还住过桥洞、打过野架，后来拿了八个级别的冠军，成了菲律宾的国宝……”

彼时起关键作用的，很难说是笃志要实现自己的体育梦还是凌晨一点起来办工、连续工作10多个小时的儿时记忆。总之，17岁的张方勇已经认定了自己这辈子要走的路——打职业拳击。

我的邻居熊朝忠

说干就干的张方勇随即离开了老家，赶到西安一家俱乐部学习拳击，但现实很快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都不管吃管住呀”，在体校摔跤队待过的张方勇第一次知道了体制内外的差异。此外，他还要缴纳一笔一年3600元的学费。

当时姨夫一家在西安做面，张方勇挤进了姨夫家的一个小阁间，每天凌晨4点起床帮忙，一直干到下午，这样的日子张方勇持续了一年多，但逐渐悟出了些门道的张方勇也觉察到自己学拳的俱乐部并不正规，他一度觉得自己的背井离乡都是错误的。

张方勇在送外卖。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2009年的时候，网上、报纸上都在宣传熊朝忠的故事，他从一个矿工打到了顶尖职业水平，当时熊哥还没拿金腰带，但对于我就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

为了加盟培养出熊朝忠的众威拳击俱乐部，张方勇从西安杀到了昆明，坐了足足36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当时他谁也不认识，仅仅从网上找到了熊朝忠教练刘刚的电话。

在昆明张方勇找了一个月租300元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但机缘巧合，他和熊朝忠成为了邻居，“我和熊哥是在楼梯间碰到的，没想到他就住在我楼上，熊哥人特别好，知道我是来学拳的，还给我拿了很多生活用品。”

张方勇进行身体训练。

送外卖，他和木村翔惺惺相惜

落脚之后，张方勇依然要面对一个相同的问题——生计。

他端过盘子、做过保安，还和练拳的朋友一起摆过摊。“俱乐部在三环以外，比较偏僻，工作很不好找，保安做了半个月就把我开除了，因为我太矮小，当时为了摆摊，拉货都要一个多小时……”

到了2016年，张方勇开始做起了送外卖的营生，结果没几天电动车就被偷了，所幸他没有放弃。

“我经常从早上7点送到凌晨，当时站点的送单纪录都是我做的，每单6块钱，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够赚8000多元，在昆明这算是高收入了。”

从张方勇的言语中，你分明听出的是艰辛，但这个追逐梦想的年轻人并不在意，如果要说有什么困难，他直接抛出一句话，“（送外卖的工作）时间太长，太耽误训练。”

也许有人会问，一个职业拳手为什么还要送外卖？算上刚刚过去的中日拳王争霸赛，张方勇一共打了17场职业赛，战绩为13胜3负1平，但他从拳台上能够赚取的出场费却少得可怜。

“有一半的比赛都没有出场费，其他很多都是200元、600元的比赛，收入最多的一场是2016年在昆明打的年度排名赛，3600元……”

训练后，大汗淋漓。

事实上，和人们想象的不同，职业拳击只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才能赚得盆满钵满，而更多人收入并不丰厚甚至相当微薄，其中一边打工一边练拳的选手也不在少数，比如前WBO拳王木村翔，即使击败了邹市明他一度也没有辞去送啤酒的工作。

“他的那种经历和感受，我最清楚。”张方勇太能读懂木村翔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上周在上海，张方勇和一同加入M23战队的木村翔直面，张方勇击败前川龙斗后，木村翔还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高烧40度，坚持打比赛

如今张方勇能和拳威四海走到一起，他内心是充满感激的。

对于拳手而言，在最黄金的年龄没有比赛可打是最大的痛苦，张方勇深有体会，甚至是2017年他拿到WBA中国区冠军后，比赛也一度中断。

“当时已经有很多媒体报道我了，甚至上过央视，但比赛还是打不上，很失落……有一年多时间只能闲着。”

“今年1月份的那场比赛，我赛前10天才得到通知，当时高烧40摄氏度，但我不敢告诉刘刚教练，生怕换人。你看木村翔，如果不是邹市明给了他机会，他永远走不上拳王争霸战的舞台……”

硬是凭借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张方勇赢得了比赛，但事后获悉的刘刚少不了对他一顿痛骂，“你在搞什么？这是会出人命的。”

差不多半年时间，刘刚已经为张方勇安排了3场比赛，他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些，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一些担忧。

“现在还是考察期，我和公司还没有签署推广合同，接下来可能得去北京训练，到时候又得想着怎么养活自己。”

张方勇说就算到了北京，他也能送外卖。

“双面”拳王，祝你击败现实

“物价高”、“能不能继续送外卖”这都是张方勇嘴里反复念叨的。

事实上，之前在训练和比赛密集的时候，小伙子因为无暇送外卖，只能花女朋友的工资，而网上一些类似花呗、借呗的平台张方勇都借遍了。

“女朋友是老家的，是个大学生，为了支持我打拳放弃了重庆不错的工作，跟到了昆明，她一个月也就3000多元，让她跟着我受苦，想想挺对不起她的……”

双手全是伤口。

这些年张方勇觉得亏欠最多的就是家人。忙于练拳工作不稳定，有时候回家过年的路费还得向家里开口，而把他拉扯大的外公去世前的最后一面张方勇都没见着。

“他逢人就夸我孝顺，在他病重的时候，我只是寄了一箱水果回去，老人家藏着不给亲戚吃，在我犹豫要不要赶回去的时候，第二天外公过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在澎湃新闻记者与张方勇的交流中，你能体味到他身上拥有的两面，拳击台上的他敢打敢拼，但生活中他又时常缺乏安全感，这是一个于底层打拼的年轻人无法回避的困顿。

而关于未来他也不敢想太多，“这么多年了，（拳击）无法割舍，只能尽量去冲了，冲到自己无能为力为止……”

字里行间，你既为他的勇气感到骄傲，也为他何去何从揪心。但至少他还在追梦，并且已经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采访结束前，张方勇还是为自己鼓了鼓劲，“（如果）去了北京，弄一部电动车，我还是能养活自己，毕竟这行我已经熟了……”

本期实习编辑 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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