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范佳来 实习生 张晨阳
“大家好,现在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喝水。”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素颜、瘦小,扎个马尾辫的姑娘在北京的LiveHouse舞台上拨了几下琴弦,“掌声这么热烈,搞得我有几百万粉丝似的,我看你们这些人,都不‘正经’。”
采访时的花粥,和演出现场区别不大。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噔噔噔冒上来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看起来油的都未洗脸的姑娘,问:“是今天采访吗?”眼前的花粥穿回力鞋,手腕上缠着皮筋,手里拿着土豆卷饼,吃得手指上沾了油,还剩几口的时候,嘴里嘟囔:“不吃了不吃了。晚上再说吧!”
下一句就是:“其实这采访大纲我都没怎么看,你想问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面对澎湃新闻记者,“粥大爷”起初有点拘谨,后来露出大大咧咧的本性。“我要脱鞋了,你介意吗?”说着,花粥就把鞋脱下,褂子也脱了,双腿一盘,手肘撑着头,沙发里一靠。
花粥
一个出口
大学上到一半,花粥选择退学。“觉得没意思,毕业这么难,干脆退学了算了。”
白天上课写歌词,晚上回宿舍谱曲,大学时代的花粥把自己写的歌传到豆瓣小站,莫名其妙地火了。课堂上的内容对她失去吸引力:通宵打游戏,上课睡觉,旷课,重修、补考一律不通过。父母断了她的生活费,砸了她的吉他,逼她好好学习,结果是——她退学了。
“千万别退学,因为退学后,你就自由了。”花粥曾这么记录下退学后的感受。她想过自己的出路:没有毕业证,工作也挺难找,就想用写歌的钱回老家开一家奶茶店。一度以为自己马上要过气,没想到,她更受欢迎了:很多人来现场听她唱歌,公司找上门要签她,红遍全国的选秀节目都想让她上电视。
花粥
音乐行业的入场券就这样放在面前,她却开始犹豫:“如果一门心思要做这行,就要认认真真学很多东西,但我一点都不懂。”
那时候,音乐的主要作用是“能挣零花钱”:一场演出就1000多的收入,十几个城市巡演,花粥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太牛了。“那个时候,我爸威胁要断了我的生活费,我就告诉他,不给就不给,反正我能自己挣钱了。”多年前的事提起来,她仍然感觉自己是英雄。
她对音乐的态度很随意,也不讳言自己“唱功挺差的,就是瞎唱,随便唱”。花粥小时候没学过乐器,也觉得自己没啥音乐天赋,总是会想,要不要坚持下去。
小时候,花粥喜欢写小说,看电影,她最爱的导演是卡梅隆,还有当时略显小众的李安、昆汀。“我家比较穷,电影、美术、画画,学起来都需要成本,就写字不需要,我就特别喜欢。”她爱写校园小说,玄幻故事,一本一本写。
对歌迷而言,“花粥”是坐拥四百万粉丝、抱着吉他唱歌的“ 粥大爷”。这个1993年出生的姑娘,对自己是如何火起来的,有点纳闷。现在,她最后悔的是,没把歌曲的封面调一调。“当时就觉得这写着玩了,也没想那么多,能赚多少钱,能多火,我觉得这些东西都离我太遥远了,还以为里面有运作呢。”
靠在沙发上太久,姿势有点酸,她就坐正些,盘了盘腿,“音乐只是一个出口,不是我要到达的终点。我只是表达欲望比较强烈,这样的想法,正好通过音乐来表达了,其他人可能通过文字,通过绘画来表现。”她的梦想是开一家奶茶店。“或许现在改成网吧,我再想想。因为开网吧的钱还是有点多,现在还不够,哈哈哈。”
花粥
不想长大
自从被划归到“音乐人”的标签,花粥就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有人说我拉低了中国独立音乐的整体水平,我无能为力。”经常有人问,你唱的是民谣吗?花粥说,是就是吧,总要有个归类吧,不然算什么呢?
这样的答案很花粥,似乎有不屑,但是也有几分“OK我认同吧”的意思。
大众印象里,花粥受人关注的一件事,是因为《盗将行》歌词和大学女教授在互联网上互怼,就是那句著名的“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盗将行》的词作者姬霄和花粥是打游戏认识的。花粥从大一开始玩《英雄联盟》,玩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真是太好玩了,我一天最多能玩10个小时。”姬霄也是《英雄联盟》的资深玩家,他们打游戏认识了之后,花粥就说:“你们都是文化人,要不要给我写歌词。”歌词写完了,她一瞅,“古风,好像很厉害,挺有意思的”,歌就这么发出来了。
聊起那件事,花粥顿了顿,说,特后悔那天早上看了手机。“要是不玩手机,就看不见;要是看不见,就不用回。”
但如果上天让时间倒流,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是会怼回去,“虽然你是大学教授,有资格教育我。但你不喜欢这首歌,怎么就成毒瘤了?你既然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怼回去?为什么做了艺人就不能解释,不能反驳,不能和他们吵架?”
这一怼,直接把她怼上微博热搜,大学退学没多久的花粥,彼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我没意识到自己粉丝比她想象的多。”这件事隐隐约约地提示了她,“关注”那一栏成百倍增加的数字意味着什么,也告诉她,微博不是朋友圈,不能随便发自己想什么,回家后她就把微博清空了。
“你说粉丝吧,我以前都没意识到有这么一帮人存在,就看到莫名其妙关注数一直在蹭蹭往上涨。”她也不明白粉丝喜欢自己什么地方,“这么多人疯狂地喜欢我,让我觉得怎么说,有点压力。”哪怕有了那么多粉丝,她也想有自己的世界,她甚至希望粉丝不那么喜欢她,她说自己平时爱买个煎饼在路上走,这时就特别害怕有人认出来,多破坏形象啊。
一堆烦恼放在眼前:巡演怎么办?采访接不接?有人邀请,要不要拒绝?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两年,花粥觉得这些烦心事明显变多了,犹豫再三后,她还是选择签了公司,她觉得,应该对自己有点要求了。4月初,花粥接受了公司给她安排的声乐老师,这也是她一度排斥的。
花粥
“我现在要是说,自己不是音乐人,公司也不答应,是吧?”她说,“我以前就是特别任性那种,根据爱好去写歌,想怎样就怎样,你爱听不听,就是不想长大。”但如今她觉得,有这么多人喜欢,总不能辜负他们吧。
说是90后,其实也奔三的花粥,慢慢开始考虑一些现实问题。“要是卡里有点钱,能买套房,就算是实现人生的小目标了。”
真实一点
《一碗》封面
4月14日零点,花粥的最新创作专辑《一碗》准时在音乐平台上线,她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想让自己学会包容。巡演也随了专辑的名字,叫《两碗三百》。
《两碗三百》海报
这当然与之前的争议有关——之前,《出山》《妈妈要我出嫁》在网上被质疑抄袭,花粥和她的团队斩钉截铁地否认。在微博上,关于此事的争议足足发酵了近一周。争议主要围绕《妈妈要我出嫁》歌词,和《出山》的伴奏。其中,歌词已经取得翻译者的谅解和翻唱授权,而伴奏带被经纪公司买断了最高使用权限。
面对记者,花粥说,感觉自己像在“渡劫”,有点浑噩,在不太好的状态下熬过来了。
新专辑里有一首歌叫《归去来兮》,她这样解释歌名由来:“本来信心满满的,就想干点啥,后来怂了,就不玩了,就归去来兮了。所有的歌都是从我生活中影射出来的,可能把其中某一部分情绪放大了。”
“作为一个歌手,写不出歌,我不写不就得了,干嘛要抄呢?”她说自己不爱哭:“这件事发生后,我差点就哭了,但我没哭。”
她的情绪传染到排练里,一个乐手安慰了她,叫她不要在意网上的评论。尽管说的都是普通的话,但让她特别感动。“我去,一下特别委屈,就特别想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最后又憋回去了,就觉得哭出来太丢人了。”
当时,也有粉丝劝花粥道歉,让她觉得特别不能接受。“当时看这个,我特别崩溃,因为我没有抄袭。但是我又没有办法真的去站出来跟那些人一直辩论。如果换成以前,我可能会跟他们吵上几个月,但是现在我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花粥口里的自己,是个特别直来直往的人,以至于一度得罪了不少人。但她的好朋友嘉嘉觉得,花粥的情绪管理能力、解决问题能力还有其他很多能力都很强。“只是现在很多人喜欢把评判标准放在人际交往能力上。在我看来,很多人都不喜欢社交,但不代表这个人情商低。”
嘉嘉是花粥的高中同学,在入学报道的第一天,他们就成了好朋友,直到今天。“第一印象就是,她是个特别有趣的人。”嘉嘉喜欢听花粥的歌,原因是“生活中每一件小事,在她歌里都变得很生动。”例如去商场,有人请花粥吃了个冰激凌,回去她就会写歌,歌名就叫《请你吃个冰激凌》。
嘉嘉眼中的“生动”,在部分听众心里,被诟病成“十分钟一首的口水歌”,即便如此,花粥大火之后,这样的歌也在被模仿和复制。但是她不介意:“肯定是会有人超过我,但我是这样的第一个人,这不就行了吗?”
“我希望大家觉得我是一个真实的人。就是我胆子大,一些比较真实的话愿意往外说;发自内心的事儿,做了也不考虑后果。”花粥说。
“其实人活着,总是要做很多虚伪的事儿,很多内心不愿意,但得表现得很愿意。有些话不是那么讲,但是也那么说,经历多了以后,就小心起来了。”
“如果不装的话,也可以生活得很快乐,那我们干嘛要虚伪!”说到这里,她显得有点激动,“写歌也好,平常做事也好,我总是让他们宣传的时候不要过分夸我。就希望大家觉得真实没啥不好的,真实一点也可以被人喜欢。”
采访结束时,她向澎湃新闻记者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叫“花粥”:“因为花是好看的,粥是好吃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啊。”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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