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书》再陷侵权案

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近几年，围绕《傅雷家书》有许多侵权案，多家出版社曾被傅雷次子傅敏告上法庭，后就侵权问题做出赔偿。

在傅雷家信进入公版后，傅敏又一次状告出版社。这一次官司源于煤炭工业出版社于2017年7月出版的“删节版”《傅雷家书》。

2018年，傅敏和合肥三原图书出版服务有限公司将煤炭工业出版社告上法庭，提出煤炭工业出版社擅自删改傅雷作品，侵犯了傅雷对其作品的修改权；煤炭工业出版社故意使用《傅雷家书》知名商品特有名称、与傅敏编写的《傅雷家书》构成不正当竞争；煤炭工业出版社侵犯三原图书公司享有著作权的楼适夷代序《读家书，想傅雷》等诉讼。

据《现代快报》报道，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起诉第一条“修改权”。煤炭工业出版社认为所谓“修改”应是指对作品内容作局部的变更以及文字、用语的修正。煤炭工业出版社作为汇编者，只是根据读者的兴趣和出于对傅雷本身的保护出发，隐去了作品的部分内容，这种行为并未改变作品，不能被认为是侵害了傅雷的修改权。煤炭工业出版社的诉讼代理人还称：“没有证据证明《傅雷家书》属于知名商品，我方不构成不当竞争。”

今年1月16日，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具体包括煤炭工业出版社立即停止侵犯傅雷作品的修改权；立即停止使用与《傅雷家书》同样的书名印刷、发行图书的不正当竞争行为；立即停止侵犯合肥三原图书出版服务有限公司对楼适夷著《读家书，想傅雷》和金圣华译傅雷家书中英文、法文信的著作权；赔偿原告经济损失合计12万元等。

2月11日，煤炭工业出版社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傅雷家书》五十周年纪念版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作品进入公版，就可随意出版？

中国著作权法规定，一般公民的作品，其发表权和著作财产权的保护期为作者终生及其死亡后50年。

傅雷先生去世于1966年。2017年，随着傅雷著作权进入公版，傅雷家信也将随之进入公版。

“或许不少人会认为，既进入了公版，就可随意出版了。绝非如此。”2月28日，傅敏的委托代理人江奇勇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著作权法明确规定，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是永久保护的。又据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第十五条，傅雷著作权现由傅雷的继承人、原告傅敏负责保护。

“傅雷家信不是傅雷以公众为对象创作发表的作品，而是由原告代表作者行使发表权发表的，理应由原告保护傅雷家信作品的完整权。因此，傅雷家信的任何修改和删节必须依据著作权法规定，得到原告的许可。”

“也就是说，别的出版社要出版傅雷的家信可以，但是不得未经原告许可进行删节，否则侵害了傅雷的修改权。”

江奇勇还透露，2017年傅雷著作权进入公版，为了方便他人使用傅雷家信，傅敏于此前专门编辑了《傅雷家书全编》，于2014年5月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傅雷家书全编》出版时作者署名‘傅敏编’，是为傅雷家信全集。它有别于1981年出版的作为书信体自传作品的《傅雷家书》，其中的每一封家信均为完整作品，均属于傅雷的独立作品。”

据统计，煤炭工业出版社出版的家书从《傅雷家书全编》中选录傅雷夫妇家信92封，除去没有进入公版的英法文信的金圣华中译10封外，其余82封中文原信被告均有删节。

江奇勇说：“对傅雷中文家信文字删节30%以上有54封，占所选编中文家信的66%；文字删节40%以上的中文家信达41封，占所选编中文家信的50%；文字删节50%以上的中文家信达26封，占所选编中文家信的38%；文字删节60%以上的中文家信达15封，占所选编中文家信的18%。”

其中，1964年3月1日傅雷家信原信5300余字，被删节3300余字。江奇勇表示：“经过翻阅，我们没有发现该信中有不适合中学生的内容，更没有牵涉中央政策的等不宜公开的内容及片段。如此大面积删节傅雷家信内容，显然已经损害傅雷家信的完整性。”

“何况，家信的特征就是驳杂琐碎，本身就承载了父母对儿子的爱。”江奇勇说，因此任何人在编选傅雷家信类汇编作品时，可以对家信篇目有所取舍，但不能对作为独立作品的每一封家信内容擅自删节。

对比译林出版社出版《傅雷家书》（右），煤炭工业出版社用省略号代表删节文字

对比译林出版社出版《傅雷家书》，煤炭工业出版社有关1956年4月29日的家信只保留了红框部分

傅雷家信进入公版，等于《傅雷家书》进入公版？

或许会有读者问，既然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是受法律永久保护的，那么于1981年初版的《傅雷家书》不也没有展示傅雷家信的全貌吗？

“准确地说，《傅雷家书》是傅敏摘编成书信体自传作品的书名。”江奇勇向澎湃新闻记者回应，1979至1981年间，思想禁锢，法制不全，傅敏在当时情况下无法发表傅雷夫妇全信，与傅聪商量决定后以编年体自传形式，逐年摘录选编父母与他们之间的来往家信，展示傅雷夫妇最后十三年的生命历程和真实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傅雷家信进入公版，不等于《傅雷家书》进入公版。

根据2002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的司法解释》第十四条规定，“当事人合意以特定人物经历为题材完成的自传体作品，当事人对著作权属有约定的，依其约定；没有约定的，著作权归特定人享有”。 

“如今傅雷夫妇已经逝世，自传中的其他特定人傅聪傅敏仍然健在，他们自然成为《傅雷家书》的著作权人。”江奇勇称，且《傅雷家书》并非“傅雷自己书写的家书”，还包括朱梅馥、傅聪、傅敏等全部家庭成员的家信。

“三十七年来，由于傅敏的不断发掘整理、丰富选编内容，《傅雷家书》已经形成了特有的构成要件，主要由楼适夷代序、傅雷夫妇家信、傅聪家信、给儿媳弥拉的英法文信中译本四个方面内容表达要件构成，不可分割。”

译林出版社关于《傅雷家书》出版发行的授权证明书

傅雷家信类汇编作品，可否再叫《傅雷家书》？

1981年8月，《傅雷家书》由北京三联书店初版发行，一面世即成畅销书。在学生寒暑假期间，《傅雷家书》均列入各大书店和电商销售平台的畅销书销售排行榜上。

“《傅雷家书》已经成为知名图书品牌。”江奇勇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这一事实，已经合肥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人民法院（2017）皖0191民初2710号民事判决书判决认定：《傅雷家书》属于知名商品的特有名称。

“也因此，如果他人再编选傅雷家信类汇编作品，不可再叫《傅雷家书》。”江奇勇称，依据《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六条（一）款之规定，煤炭工业出版社使用《傅雷家书》作为涉案图书的书名，引人误认为傅敏版《傅雷家书》，属于典型的不正当竞争行为。 

据悉，2016 年，傅敏授权合肥三原图书出版服务有限公司代表他联系出版事宜，《傅雷家书》中傅聪家信及摘录，英、法文信的译文及外文译注，还有楼适夷代序等的著作财产权，也已分别由其作者、译者转让给三原图书。同年 12 月 15 日，三原图书代表傅敏授权译林出版社发行“傅雷家书”系列作品。译林出版社获得独家授权，拥有《傅雷家书》专有出版权。

截止发稿，煤炭工业出版社尚未对澎湃新闻记者作出回应。

本期编辑 周玉华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