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菜市场都不逛，谈什么人间不值得

不知是哪位富有洞察力的人说过：观察一个城市的历史，去博物馆；观察一个城市的现在，去菜市场。

有人嫌弃菜市场肮脏阴暗、污水横流，只爱灯火通明、食物包装得整齐得体的超级市场。老艺术家却认为，超市不过是食材的冷（停）藏（尸）室（间），要见识它们最生猛美好的瞬间，还是得撸起裤管下菜场。

一百个城市里有一千个菜市场。在那里，你可以见识到最土的货，闻到最独特的气味，碰见最能侃的大爷。

用一个字去概括所有的菜市场是不公平的，老艺术家赠每个市场一个字，祝它们把自己独有趣味的人设经营得风生水起。

穿貂要分季节，而东北人的早市永远在线。依附在市内各个大小公园的东北早市，是凌晨四点爬起来晨运后无处可去的东北老人们最温暖的落脚点。

太阳刚升起来，宽阔的街道上就已经人头涌涌，卖油条豆浆豆腐脑的标准早餐摊首先吸收了全部热度，饱餐一顿之后四散的中老年人开始在熙熙攘攘的早市中挑选食材、补充日用品、和刚认识的老伙伴从刚上学那会儿为时间起点开始自由唠嗑。

▲清早的菜市场，中老年人的主场。

大铁锅里现烙的玉米面锅贴焦黄油亮，熏得表皮焦黑的猪蹄静候啃蹄人，现灌现卖的血肠硬核而诱惑，英年早逝的笨鸡和皮光毛亮的活公鸡相对无言，油炸蚂蚱和蚕蛹堆成金黄色的小山，五彩缤纷的冻莓冻杏冻秋梨，还有劳动人民永远的好朋友——烤地瓜在散发着淀粉烤制过后的香甜气息，边境处的菜市场还有各色美味泡菜供应……

早市的精髓，就在于其违反人类睡懒觉本质的、极早的活跃时间。

一个“早”字，成为将猎奇贪玩的游客阻挡在外的极高门槛。对于东北的老年人来说，早市是消磨清醒时间的精神港湾；对于东北的年轻人来说，早市是他们温习童年时小蛋糕、粘豆包等经典美食的路边课堂。菜市场每日燃起的袅袅炊烟和远处工厂烟囱中排出的长长白烟，形成了一组画面和谐的对照。

云南的赶集，在云南话叫赶街，傣族话叫赶摆，重点全在“野”。

农民自家种的野生山货摆在摊上，虽然每种都限量发售，只有一小堆，但识货之人总能慧眼识珠，挑中成色最佳的一款。长得像白色姜的黄精、形似栗子的锥栗果、圆滚滚的小白鸡、与杂草难分你我的野坝子、龙胆草和马刺根……这些灰头土脸、其貌不扬的土货，能集结写出一本难倒世界上最优秀的植物学家的野生植物图鉴。

▲所有土货，一应俱全，欢迎选购。

一到雨季，云南人的野性更是难以遮掩。团团簇簇的野菌涌入整个市场，品类复杂的菌子琳琅满目：随处可见的鸡枞最宜炖鸡；肥硕饱满的牛肚菌略炒就喷香；水灵灵的青头菌鲜甜多汁……

云南人对菌子的热爱使他们无视毒素的存在，有微毒的见手青也成为云南菌菜的常客之一，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超脱的吃菌态度，让外省老饕不禁流下冷汗，只敢挑经典菌种作尝。

▲菜市场选购完毕，赶紧来碗豌豆粉。

采购完奇货异菌，用主食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嫩黄色的豌豆粉、透白的米凉粉、深紫的豆豉粑粑和米香扑鼻的干米线，都是每个云南人逛完菜市场后不能忘记提回家的压轴食材。

又腥又潮湿，既是南方的菜市场最为人诟病的黑点，也是它们最大的吸引力。踏入水产品市场方圆三公里范围，一股海水的咸腥味就会紧紧包围着你。

在广州黄沙水产品批发市场，污水横流的地面上堆着挂着水泵的泡沫箱和大铁盘子，摊主和主顾大声杀价讨价，穿着黑色防水围裙的伙计们在人群中走Z字路线用板车拉货，半人高的蓝色胶桶因为强烈的震荡而荡出大片水花……

但是，为了能够即买即煮，品尝到最新鲜的前臂长的进口濑尿虾、青壳斑点的大龙虾、膏黄肉紧的大闸蟹、娇小玲珑但鲜甜无比的海瓜子，他们愿意接受这个水产殿堂令人窒息的潮湿和气味，以及附近每到饭点就纹丝不动的大型塞车，恶劣的环境从来不会是吃货退避的理由。

▲让人眼花缭乱的新鲜海鱼虾贝。

福建厦门著名的第八菜市场的风格则要柔和一点，摊主将新鲜捕捞的海鱼虾贝用心地摆出花样供客人挑选，海螺、章鱼、鲍鱼、赤棕鱼、扒皮鱼、土龙、红蟳悉数出现，像走进海洋馆的标本室，令人眼花缭乱。

▲菜市场最诱人的，是各种美味小吃。

除了生鲜海产，人来人往的市场里还见缝插针地开了许多熟食档和甜品档。几十年历史的老字号花生汤、鱼丸店、手撕鸡、五香条和满煎糕比比皆是，可以满足任何奇葩刁钻的口味。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四处吃吃喝喝的季节。

水土温润的江南之地，自然是新春尖货的集大成之地。“三月三，地菜赛珍珠”，挎着篮子上市场去，一天三顿都能吃上不一样的春季生鲜。

“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香椿作为野菜界的C位，赏味期限短，自然抢尽风头；春笋也不甘示弱，洁白水嫩，博人眼球；清清爽爽的豌豆、豇豆等，为节后人类治疗肉类PTSD；凝聚一冬沉淀的白萝卜，生吃也爽脆鲜甜、没有辛味；还带着花苞的清脆小黄瓜、子孙菜、荠菜、红菜苔、慈菇、矮菠菜、水芹菜、蒜苗、线椒、马兰头……深浅不一的绿色中添上几抹雪白嫩红，画出一幅清新自然的江南春食图。

除了蔬菜，游活水的鱼也是江南春天的重要主题。由于临近产卵期，鱼的营养充足，肉质肥硕紧实，体内各种氨基酸含量增多且含量均衡，所以味道鲜美。号称“长江第一鲜”的刀鱼，和鲥鱼、河豚并称长江“江鲜三宝”。江阴土话里“面汤甩到眼瞠，宁打耳光不放”的刀鱼面，就是长江流域的春季限定主食。

新疆的农贸市场其实和内地并没有很大不同，蔬菜瓜果一应俱全，最大的亮点是一排排新鲜屠宰的原只绵羊和山羊。

一只只去毛刮皮的羊倒吊在栏杆上，摊主用尖利的斧头从羊体中间劈开，羊肉脂白瘦红，富有弹性，不时有羊血花四处喷溅。之后，摊主会将劈开的半羊卸下来，再用砍刀分成大件，装箱发货。现场胆小的观众可能会由于劈羊场面粗暴刺激冲击的视觉和环回立体声效而受到震撼，决定购买一份热腾腾的鲜羊肉蒸包子压压惊。

▲热腾腾的鲜羊肉包子。

除了羊肉，新疆菜市场的另一亮点则是按月上新的本地水果。新疆民谣云：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叶城的石榴人人夸，库尔勒的香梨甲天下，阿克苏苹果顶呱呱，阿图什的无花果名声大，下野地的西瓜甜又沙，喀什樱桃赛珍珠，伽师甜瓜甜掉牙，和田的薄皮核桃不用敲，库车白杏味最佳。

拜各大生鲜电商猛烈的宣传攻势所赐，全国的消费者对新疆瓜果的轮回上市安排已经了如指掌，人不在新疆，水果已经在从新疆运来的路上。

新疆农贸批发市场的摊主自有生财之道，虽然地理位置和内陆相隔远，但是托专业冷链和快递小哥的福，无论是新宰的羊肉还是刚采的葡萄，都能在超短时间内和内地嗷嗷待哺的吃货们实现零距离接触。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个菜市场，广西东兴边境区的市场更是独家中的独家。每天早晨边境开放后，戴着尖顶斗笠、挑着扁担箩筐的越南人纷纷从芒桥来到东兴，摆摊售卖越南的生鲜特产。

▲越南人民的摊位，蔬果一应俱全。

越南朋友售卖的产品囊括海产、蔬菜、日用品、糖果各个品类，不得不提的是形态各异的各种热带水果：硕大的菠萝蜜剖开后散发异香，金黄的榴莲从视觉和味觉上同时放大招，娇小的红毛丹是街上最可可爱爱的小玩意，“水果皇后”山竹堆成小山。

还有脱离中国人日常认知的黄色火龙果、无核香软的紫色石榴、卖到30元一斤“天价”的紫色龙眼、外表紫红切开汁水是奶白色的牛奶果、口感微妙的鸡蛋果......比植物园还植物园，中越人民之间的友谊在红红火火的水果交易中得到了极大升华。

汪曾祺老先生曾经在《做饭》一书提到：“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老艺术家每到一个地方，也爱走走当地的菜市场，再干枯乏味的生活，也能轻易被菜市场治愈。不说了，逛起！

今日作者

郝香菇

编辑 | 周芷若

排版 | 十万伏特

封面图 |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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