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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丨第2062期

《安处斋图卷》，倪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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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应物：一颗坠落了千年的松子

为你读诗：朱卫东 | 主播

不受打扰、安静地倾听大自然和内心的声音，了解它们的意义，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也是我们营造诗意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

在今天，我们上网，聊天，唱歌，跳舞，交友，旅行……想静下来，又想做一些什么，来逃避安静。我们到底是恐惧什么呢？

间或不能安静的时候，我就读一读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

在刺耳的交通噪声、纷繁的念头、音乐、手机和各种机器的声音背后，韦应物诗歌里的寂静，在等着我。

韦应物是所谓的“五陵年少”。

什么是”五陵年少呢”？

五陵就是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在长安附近。当时的豪族外戚和富家子弟都住在五陵附近。

后来，就泛指一切有钱有闲，不务正业，大字不识一个，还专爱斗鸡走马的富家子弟。

“五陵年少”这个词，经常在唐诗里出现。

比如李白《少年行》里，“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比如白居易《琵琶行》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韦应物出身于唐代最显赫的家族之一——韦氏家族，当年长安有谚谣云：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意思是姓韦和姓杜的这两个世家大族，豪气干云，离皇帝很近。

《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列了韦氏宰相十四人，其中曾在武周朝廷任宰相的韦待价是韦应物的曾祖。韦应物的父亲韦銮、伯父韦鉴都是知名画家。

所以，靠着祖上的荣光，韦应物十五岁时就做唐玄宗的贴身侍卫。

每次，玄宗带着贵妃出宫游乐，他总是骑着骏马左右跟随，羡煞旁人。

只要有空，就捧着赌具到处找人赌博；晚上出去花天酒地，恣意享乐；家里还敢窝藏亡命之徒，将国家法律视同儿戏。

因为他出身世家大族，又每天到皇帝面前当值，仗着皇帝的恩宠，别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安史之乱，是韦应物人生中的巨大转折。

皇帝逃去了四川，韦应物可仰仗的人也没了，他自己就在逃难的队伍中。

别说锦衣玉食，别说年少轻狂，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唐的繁荣昌盛被北方来的滚滚硝烟掩盖，惯常的生活变得天翻地覆，秩序全部被打破。

而像韦应物一样平日出入宫闱，无事生非的皇家侍卫，也纷纷下岗。

安史之乱平息后，大唐帝国在苦难中复苏，历经劫难的韦应物却开始痛定思痛，决定读书。

他还曾一度在太学攻读，并且学习写诗。

从二十七岁到他去世前，韦应物大多数时间在地方任职。

任滁州刺史时，他在写给好友的诗中如此表达心迹：“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

这样的话本该是忧国忧民的杜甫说出来的，却从“五陵年少”韦应物的笔端流出。

安史之乱让他经历了剧痛，也了解了更广大、更真实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花天酒地，也有战争苦难。韦应物，这个朝廷的地方官员，看到百姓因为贫穷而流离失所，他的心被刺痛了。

他当过三任地方官，滁州、江州、苏州的刺史。不是没有捞钱的机会，但他最后从苏州卸任的时候，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最能够表明韦应物心迹的，是下面这首诗：

   《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有人喜欢春天盛开的花朵，热闹，美丽，夺目。但韦应物却不。

他“独怜幽草”。春潮不断上涨，夹带着密密细雨。荒野渡口无人，一只小船横在水面之上。

在所有人拥挤着跑向一个世界时，韦应物却时时感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距离。

当官，他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学农民事园圃，也做得不够好。

他在诗歌里嘲笑自己说：“田家笑枉费，日夕转空虚。信非吾侪事，且读古人书。”

他在官署里很冷，想起山中隐居的道士朋友，想带着一瓢酒去看他，让他在风雨夜里得到些安慰。但“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在韦应物另一首著名的诗里，他又一次开始了思念。

  《秋夜寄邱员外》

怀君属秋夜，

散步咏凉天。

空山松子落，

幽人应未眠。

在唐朝的诗人里面，韦应物不是最著名的。

他的诗歌里没有奇异的想象，没有丰富的感触，没有命运多舛的事件，只有平淡的语言和思念。但韦应物用他的思念，他的安静，走到了人心的最远处。

现代诗人余光中也写了一首诗来应和：

一粒松子落下来

没一点预告

该派谁去接它呢？

满地的松针或松根

满坡的乱石或月色？

或是过路的风声？

说时迟

那时快

一粒松子落下来

被整座空山接住。

韦应物就是一粒松子，他安静地落下来，没有惊扰众人，但被那个最敏感的人的心灵接住了。

呵，看啊，这就是那个当年气焰嚣张，骑马奔驰在万丈红尘里的五陵年少。

本期内容由「为你读诗」诗意生活研究院供稿

配乐剪辑自音乐人巫娜的《心静性闲》和音乐人空雨的作品《叶落水流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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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朗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