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沈佳音
刘慈欣曾经做过一场演讲,名字叫《用科幻的眼睛看现实》。
人们看科幻小说或者影视作品,大都有一个预设:本文纯属虚构,当真你就输了。毕竟,科幻是针对未来的想象创作。但其实,科幻小说毕竟是由现实世界的人创作的,其中势必会带上作者在现实世界的经验,刘慈欣在演讲中就举了一个例子:美国科幻作家阿西莫夫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基地》中,社会体制其实就是古罗马时代共和制的演变。
事实上,科幻作者除了把现实经验带进科幻作品之外,科幻世界还有另外一个流派:“近未来”。
顾名思义,近未来,就是接近现在的未来,里面讲的故事,通常基于当今人们已经熟悉的技术原理,在未来几十年里,很可能会成为现实。
比如,中国科幻小说作者陈楸帆在2006年发表了短篇小说:《霾》,其中详细描绘了生活在雾霾笼罩的城市里的场景:“老孙住在十七楼,正对着大路,没遮没拦的,要是一觉醒来天还没亮,那准是起霾了。窗外一片晦暗,使劲望出去,才能看见朦朦胧胧的楼房,在灰黄的背景间露出轮廓,像是砂色的凸版画,路上的车都开着大灯,喇叭响个没完,在交叉路口车挨着车,乱成一团。天和地没了界限,人和人也不分明,都那么灰头土脸的……”
五年之后,雾霾的问题才成为中国人关注的话题。
2010年,科幻作家韩松发表了最新作品《地铁》,其中提到,中国地铁发展过快,速度过快,发生了严重事故。结果,几个月后,浙江温州就发生了高铁事故,两辆高速列车相撞,造成40人死亡,200余人受伤,中国的高铁大提速也因此降了下来。
因为现实一次次被科幻小说提前言中,中国的科幻小说也越来越多把目光投注于“近未来”,成为现实的增强版。2013年,华语科幻“星云奖”还特意把主题定为了“科幻照进现实”。
“科幻现实主义”
陈楸帆是广东人,2013年他又出版了一部新作品《荒潮》,这部小说在当年也为他拿下了华语科幻“星云奖”的最佳长篇科幻小说金奖。
《荒潮》的故事发生在近未来的硅屿——一座被进步浪潮抛弃的垃圾之岛,对生态灾难习以为常的麻木岛民迎来了不可预知的变化:宣称要用环保技术造福硅屿的外来资本精英;在底层苦苦挣扎沉湎于电子毒品的垃圾少女;为拯救受未知病毒感染的爱子而不惜代价的宗族老大……
刘慈欣看过这本小说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在他看来,“陈楸帆的《荒潮》以罕见力度刻画出一个我们在有生之年就可能身处其中的近未来时代。资本入侵对生态的破坏、人机融合、族群冲突,这些现已开始的进程将塑造一个超出想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类和机器同时开始升华与堕落,创造出邪恶与希望并存的史诗,尽显科幻现实主义的震撼。”
“科幻现实主义”这个词本身便是出自陈楸帆之口。2012年在星云奖的科幻高峰论坛上,他在发言里说:“科幻在当下,是最大的现实主义。”《荒潮》关注的内容包括边缘人群的生存状态,环境恶化带来的社会变化,技术发展中人的异化等,“这都与我对中国现实的思考有关,将变化中的中国的痛苦书写出来,恰恰是因为我非常渴望看到它逐渐变好。”
韩松的小说一直与现实相关,是中国科幻文学在这一脉的代表人物。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
1985年,还在上大二的他发表了处女作《第一句话》。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登月后的名言是“这是一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韩松想象如果中国人登月成功,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有感于当时中国商品经济的日渐繁荣,他觉得应该是:“我们来卖东西啦”。此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韩松半开玩笑说,“现在看很契合呀,我们现在把商品卖到了全世界,将来肯定要卖到全宇宙。哪怕你这个地方没有人,没有生命,我们也要来挣钱。”
中国的嫦娥计划开展得如火如荼,神十发射成功后,宇航员还进行了首次太空授课。韩松觉得中国将衍生出与西方完全不同的太空文化。“国外就很关注中国的航天文化。中国有五千年的文化,它上天后,肯定跟西方不一样。”
2007年,当中国有了14名宇航员时,在新华社工作的韩松让记者采访杨利伟时问他,根据党章,3名以上的党员可以成立临时党支部,未来如果有3个或3个以上的中国人一起上天,会不会成立党支部?
杨利伟的回答是肯定的。“如果我们在太空成立一个党支部,那或许是世界上最‘高’的党支部。中国的航天员信仰共产主义。这一共同信仰使我们在太空中更加团结,以完成我们的使命。”
于是,新华社便发布了“Chinese taikonauts may build CPC branch in space(中国宇航员可能在太空成立党支部)”这样一条外电,很受关注。
韩松说,这不是科幻,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中国不仅要发展科技,还要有意识形态。一个党员和一个基督教徒在太空中的行为注定是不一样的。
现实的国情和社会氛围必然会映射到科幻文学中,让人有时不免混淆现实与科幻的边界。“这事太科幻了。”科幻迷们看到一些新闻经常这么感慨。
2016年6月2日,广东省汕头市贵屿,搬运工人将拆解好的电子垃圾搬运上车。陈楸帆的科幻小说《荒潮》就是以这个地区的电子垃圾产业为原型。
《荒潮》的原型是贵屿,离陈楸帆老家很近。据央视2013年的报道,这个人口不足20万人的小镇,遍布着3200多家从事电子垃圾回收的企业和家庭作坊,从业人员多达7.5万人。这个始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业,创造了一个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同时也把这里变成广东污染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从2006年至今,贵屿镇90%以上的儿童受到过重金属污染,其中铅超标最为普遍,也最为严重。电子垃圾让孩子们的抵抗力普遍下降,容易患病。在贵屿镇一所大约有400多名学生的民办学校里,每天几乎都有10来个孩子因为生病而无法前来上课。
“科幻描写得再荒诞,有一天都有可能实现”
《地铁》之后,韩松又写了另一本小说,《高铁》,开头便描绘了两车相撞:“车厢破裂了,噪声震耳,四面透气,看得见在外奔跑的原野,但很不清晰。发生了什么事?隐约记得,像有过几次震荡。兴许是冲撞吧,或者爆炸。但是,列车仍在行驶,没有停下。”
2011年,“7·23”温州动车事故发生时,这本书已经写完,那晚他正在家修改。一直到第二天,他才从小说中回过神来——这是现实中血淋淋的事故啊。
此后,铁道部的事故应对让他很愤慨:“我们热爱的科幻在过去的七天中一下就显出了它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啊!”
这些事件也为韩松的一句话做了注脚:科幻就是明天的新闻。科幻小说中的预言在现实中屡屡应验。
……
以上内容节选自Vista看天下APP《号外》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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