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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久天长》柏林首映现场的咏梅和主创们
“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我的能量是有限的,我更希望我的有效能量,可以在一个作品里释放,或者你也可以说我不想过多地被消费掉。如果你要天天去消费,人的某一方面可能就会被稀释掉了。”
01
九十年代深圳的KTV包房里,一个老板正在撒钱,女孩子们奔涌上前围抢,咏梅坐在一旁,说不出话,她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咏梅出生于1970年,九十年代的风横亘于她的青春。
从“老少边穷”地区拿了一个名额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咏梅学的是当时最热门的政治经济学,但写论文的时候,还是几乎要把墙都撞穿。上课的时候,咏梅总是跟前后桌的同学玩一种“鱼雷与潜水艇”的游戏,鱼雷一方猜潜水艇在哪个格子,猜中了,那个格子的潜水艇就被击沉了。这个游戏的好处是,不至于在课堂上睡着,还能让老师以为你很专注。
课下的咏梅,经历了摇滚乐的浪潮,而当时不自知。她去听北京的地下摇滚,与乐手相谈甚欢,还出演了他们的MV。那首歌是《Don't Break My Heart》,表演者是名噪一时的黑豹乐队。
《Don't Break My Heart》MV
黑豹乐队演唱,咏梅出演
毕业之后,咏梅去了深圳。那个时候人们对物质的欲望空前高涨,咏梅就曾在电梯里见过腋下夹着成捆人民币的老板,他身旁的小伙子从中抽出几张,拿着钱不停地鞠躬。
物欲横流,咏梅这样形容那种社会氛围。在消费主义横行的今天,这个词汇多少有些古早。
但那时的咏梅却遭遇了巨大的冲击。焦虑围绕在她身边,一个盒饭十几块钱,但她的工资却只有800多块,连漂亮的衣服都买不了,无法去更大的公司,她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咏梅(摄影:王博)
1993年,咏梅在深圳工作一年之际。黑豹乐队开始了全国范围的巡演“穿刺行动”。当时,第一任主唱窦唯已经离开,原键盘手栾树成了乐队的第二任主唱。
栾树在台上唱着《美丽的天堂没有悲伤》,咏梅哭了。
那场巡演之后,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很快,咏梅辞掉了深圳的工作,回到了北京。
1994年,栾树离开黑豹乐队,把演出赚来的钱,投入运营了全国最早的一家民营马术俱乐部。马场里有三间小瓦房,里面铺着木质地板,整体很俄罗斯风格。
两人在小瓦房里住了将近十年,2013年才领证,此前他们抱持着不婚主义。咏梅的口吻仍然充满理想主义:“因为我们觉得爱情至高无上,我们之间是没有障碍的。”
咏梅柏林获奖后,栾树的祝贺微博
02
和栾树在一起的第三年,咏梅成为了一名演员。
当时著名的主持人许戈辉筹备了节目,想找一个主持人,咏梅去试了几期,自觉不是太适合。正好有部电视剧《牧云的男人》找许戈辉主演,但她不想做演员。于是推荐咏梅去,一下子就选上了。
一切来得非常顺利,自信的咏梅也并未觉得惶惑,直到1998年拍摄《梦开始的地方》。
《梦开始的地方》是叶京导演,李雪健、丁志诚、刘蓓、张涵予、傅彪主演的电视剧。以前,咏梅觉得一个电视剧,她可以演下来,也似乎有些想要发挥的想法,但是《梦开始的地方》让她彻头彻尾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白丁。
《梦开始的地方》剧照
她形容那是一群没有自我地去演戏的人们。李雪健当时饰演咏梅的公公,陶虹饰演溜冰场里的一个小混混。有一场戏,陶虹到李雪健家中,两人一直聊天,陶虹问“你们家有饭吗?我饿了,能给我整碗面条吗?”于是,李雪健把手中的烟放到烟灰缸里头,进了里屋。在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陶虹拿起那根烟,狠嘬两口,然后放回了烟灰缸。
一旁的咏梅被触动了,这不是剧本里写的,这就是一个演员对细节的处理。
咏梅突然觉得,自己的一个窍被打开了。那时候甚至有小道消息说,咏梅演不好的话,会被换掉。但咏梅心里却非常有底,她对完成角色很有信心,更想把人物演得精彩。比如在哭与不哭这件事上,以前她大多是等待导演现场要求,但后来她每次都会把两种表演都准备好 ,对表演有了更多维度的理解。
咏梅(摄影:王博)
《忠诚卫士》里的欧阳玉蓉是她较早的反派角色。
当时有一场戏,欧阳玉蓉要与她的哥哥决裂,没有见面,只是通过录音机传达,长长的一篇话,内心的独白,都要对着录音机诉说。咏梅有些抗拒,她甚至觉得台词写得有点傻,自己念不出来。于是她跟执行导演沟通,希望把词删去一些,不然太正儿八经的词,又不对着人讲,她很难演下去。
执行导演建议她把词改一改,但咏梅更进了一步,提议把这场戏拿掉。于是执行导演去跟导演潘小扬商量。在准备下一场戏时,潘小扬走到了咏梅的面前,严厉地说:“你为什么要把这场戏拿掉,你能告诉我吗?”
咏梅的血液一下子到了脚底,她觉得自己被击倒了,仿佛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她只能如实说没法对着录音机演,潘小扬鼓励咏梅完成这段戏:“你要做。”
手脚冰凉的咏梅最终完成了这场戏,从那以后,她发现没有什么可以障碍不可逾越。
咏梅(摄影:王博)
03
《中国式离婚》是2004年的爆款电视剧,咏梅因此获得了较高的关注度。随即,咏梅开始关机,手机的呼叫转移状态,已经持续了十几年。
当时有很多角色找上门来,咏梅有些不知所措,她本身的性格不太喜欢被关注,面对一下子而来的关注度,咏梅选择了躲掉。“我开始有点焦虑,感受到在一种压力之下,我可能不会把事情做得更自如,没办法给出由衷的东西。对你不是很认同的东西,你要去点头,就没有办法。”
在咏梅看来,2006年是行业的分界线,极度商业的项目开始充斥着影视剧行业。“大家不管你的感受,不管你的表演,就是干活,赶快换衣服,赶快抢进度。”
“很多导演也没有办法,他扭转不了局面,因为他必须要在多少天之内拍完,完不成的话,损失他是负担不起的。有时候你就会心疼导演,我别折磨他了,不得已只能这么弄。我发誓不折磨自己,我也不折磨别人,我就是被这种东西带着走,我们是要用心灵去工作的人。”
咏梅
2010年,咏梅拍摄了电视剧《悬崖》,之后成为华谊公司的签约演员。但一年之后,咏梅休息了三四年,因为她的父母去世了。怀念和内疚包围着咏梅,那种摸不到触不到的东西,来来回回地在咏梅心里打转,她很痛苦。在看起来与其他人无异的日常生活中,咏梅慢慢地与至亲告别。
三年之后,咏梅觉得自己的魂回来了,那时她演了《刺客聂隐娘》,又串了《铁木真传说》。她想告诉大家,咏梅回来演戏了,并且决心把工作重心放在电影上。
《刺客聂隐娘》剧照,咏梅
在这个人人为自己加杠杆的年代里,咏梅说,她是一个能量有限的人。如果过多地去消费,她的能量就会被稀释掉。
经纪人形容咏梅是在山谷里修炼的人,不受外界影响,不走到闹市里呐喊。
多少人在焦虑这个世界的无情与残酷,何时会淘汰他们,可咏梅就这样淡定地走到了快五十岁的年纪,迎来了她自己认可的“最好的时候”;多少人担忧自己囿于某个框架之内,咏梅也曾经被认为总是在演中国式老婆的角色,可这一次,令她拿下柏林影后的角色,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家庭妇女。
经历过理想主义的九十年代,咏梅认为,现在的年轻人,焦虑更多,竞争更大,她常常用平凡和平庸的区别,去鼓励即将考学的侄女。
“平凡不一定是要做很多伟大、不寻常的事儿,你可能就是一个公司的职员,或者你开了一个自己的店,但是你勤劳有创意,保持一种对世界的好奇心,不回避一些责任地去生活,你更热爱生命,善待其他人,积极地对待生活。我觉得这就是不平庸。”
《地久天长》剧照,咏梅、王景春
QA访谈:娱理工作室X咏梅
娱理:看到您过去的采访并不多,为什么?
咏梅:有作品的或者有某种影响力才会接受到采访。你这些东西都很少的话,采访自然就会少,而不是取决于我愿意不愿意的事。
当然作为演员肯定会有这样的想法,通过一些方法来扩大影响力,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好像演员的本分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我发现我自己不是不适合,最主要的是我不愿意被太多的关注,我觉得不是很舒服。可能会多多少少影响到你自己的很自在的一种生活状态。这样去平衡一下的话,我觉得还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比较好一些。
娱理:在做演员之前,您曾经有南下深圳工作的经历?
咏梅:那个时候万科总部在深圳,然后万科底下有一个文化公司。那时我给他们公司拍过几个广告,他们就觉得你这么好的资历,来我们公司,我很顺利的就进去了。试用期是三个月,我们广告部专门是拍广告的,我要跟客户对接,还要写台词,写广告语,我还负责给领导打盒饭什么的,三个月以后我们就可以作为客户代表,去接广告,其实是很好,但还是没有做完,我就回北京了。
咏梅(摄影:王博)
娱理:为什么?
咏梅:因为那个时候老公来了(笑)。那时候黑豹乐队在深圳演出,这是天意,老天的安排。93年,他们当时是有一个“穿刺行动”。我们一直有联系,但是我们之前不是男女朋友,我们合作过《Don‘t break my heart》的MV,现在也是非常珍贵的影像资料。然后就去看了巡演,当时是因为我确实想离开深圳,可能就是缺少一个动机。
我们的关系是好像天注定的,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如果你想要找一个灵魂伴侣,那么我觉得他可能首先要具备的就是真挚,真挚的东西是能够让你相信并且打动你的。我觉得他对人真挚,他对人的真不仅仅是对我,恰恰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后来想要变动一下的时候,一想到北京起码有这么一个真挚的人,我是可以值得回去的。
娱理:您在电影上打开局面是什么时候?
咏梅:我觉得应该是从《青春派》开始。《青春派》开始之前,我就跟冯小刚导演拍过两部电影,《手机》《唐山大地震》。 所以我也特别感谢小刚导演,他心里老惦记着年轻演员,但是我上完了他的电影,其实并不能说明我在电影领域里面好像有一些作品了。
《青春派》毕竟我还算是主演,之后那一年,我跟那么好的一个国宝级的导演侯孝贤合作,那就简直是太大的收获了。你跟那么好的导演一起合作,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可以、你可以有那么好的一个表达的环境,你可以激发更好的表现。 他往往就是说在你剧本已经结束了,词也没有了,他不喊停。而你接下来,要自己思考怎么去发展。
咏梅(摄影:王博)
娱理:为什么确认要把工作重心放在电影上面?
咏梅:我还是喜欢那种严谨和有深度的工作方式,而且我更喜欢那种关注人性的东西。主要就是电影的工作环境,我觉得很舒服,而且篇幅也不会太长,有的时候电视剧太消耗。
娱理:我很喜欢你的经纪人的比喻,她说你本来在山谷里,也不用走到闹市里面呐喊,现在拿到一个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奖项。然后您觉得算是走出来了吗?
咏梅:你要说从工作状态的话,我肯定是走出来了。因为这个奖可能也赋予了一些责任。但我觉得工作和生活是分开的,我生活那部分肯定还是在山洞里的。
咏梅(摄影: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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