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让我们一起缅怀那些逝去的足坛教父们

毋庸置疑，无论克鲁伊夫以球员、教练还是球评家身份出现，他的存在，便是价值。从重返阿贾克斯以拓荒者姿态深耕试验田，到在巴塞罗那将战术哲学集大成，再到未及知天命便早早退休，跳出三界外担任足坛“月旦评”，不走寻常路的球圣，每一步都出人意表，却又在情理之中。

作为全攻全守的旗帜人物之一，克鲁伊夫更令人称道的成就，是将自己的足球哲学完美嫁接到了巴萨，并令其受惠至今：无论是“梦之队”时代“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要保持三打一”的攻势足球，还是一手经营、在近20年间令巴萨吃用不尽的青训体系，更别提开山立派的“4号战术”不但成就了巴萨的若干尊欧冠，也令依样画葫芦的西班牙队，打出了四年大赛三冠的统治级演出。1996年便阔别球场、始终超然外物的克鲁伊夫，用任何“泽陂后人”、“旁观者清”形容都不为过。与其极具前瞻性的体系设计相形，1994-96年间克鲁伊夫与大劳德鲁普、罗马里奥、斯托伊奇科夫相继闹翻的支流，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球圣”亦有一生未曾克服的弱点：“我的一生中有两大爱好——足球和香烟。足球给了我一切，而香烟差点带走了这一切。”眼高于顶的巴萨传奇，不曾承认球员和教练时代输给了任何人，却最终在和香烟的赛跑中败下阵来。从1991年接受心脏搭桥手术之后，一天最多曾嗑掉80根烟卷的克鲁伊夫，用棒棒糖取代了吞云吐雾，但在阿贾克斯时就偏爱新款过滤嘴的他，在用香烟点亮独一无二的足球哲学同时，也如烟火与烟灰般，过早地燃尽了自己。

在世之时，从不用手机、习惯在专栏里对足球世界品头论足的克鲁伊夫，仙去后依旧没有停止发声。仍在运营状态的克鲁伊夫官方推特，保持了“球圣”一贯的毒舌。欧冠1/8决赛阿贾克斯逆转皇马晋级后，克圣官推给出金句：“为什么不能击败一家更富有的俱乐部？我从来没看到一袋子钱能够进球。”

很难有第二位主教练，像拉特克那样走遍天下处处吃香，身故后依旧能备极哀荣：身为率领三支不同球队完成三大杯大满贯的存在，拜仁的首座冠军杯、巴萨的第二尊优胜者杯、门兴格拉德巴赫的第二座联盟杯，均刻着拉特克的名字，当地时间2015年1月最后一天，当80岁的拉特克在疗养院安然阖上双目后，拜仁慕尼黑、门兴和沙尔克04在同一时段相继发出讣告，悼念曾经的主帅。前两者的志哀当然出自追怀功勋，但“矿区”的唁电尤为难得，要知道，拉特克曾两度执教沙尔克人不共戴天的死敌——多特蒙德！

拉特克曾执教球队：拜仁慕尼黑、门兴格拉德巴赫、多特蒙德、巴塞罗那、科隆、沙尔克04。

球员时代默默无闻的拉特克，30岁便成为西德队助教，1970年，刚35岁的他执掌拜仁，先是从青年队发掘出乌利·赫内斯与布莱特纳这样的好苗子，更在两年后令拜仁加冕德甲，为球队的黄金岁月开始了前奏。尽管一生在多支德甲俱乐部漂泊，但8个德甲冠军头衔，至今仍令来者望峰息心，也难怪老爷子淡出江湖多年，依旧以此自矜：“奥特马（希斯菲尔德）当然伟大，他有7个德甲冠军，但他结束教练生涯太早了，我很高兴他再也追不上我了。”

能在多家豪门自在游走，拉特克自有过人之处。在教练、球员等级森严的1970年代，并不以战术革新著称的拉特克，最擅长的是和球员推心置腹，将手下能力最大发挥。布莱特纳就曾如此缅怀恩师：“他将所有的批评都留给了自己，让球员获得平静。”传奇门将迈耶更加直接：“乌多可以变得很强硬，但更多时候他更象是一位伙伴，他甚至和球员一起喝酒，他就象是第12人。”而拉特克本人也坦言：“我不喜欢对教练唯唯诺诺的球员。”

然而，拉特克骨子里仍保持着日耳曼人与生俱来的自负，在执掌巴萨的岁月里，拉特克留下了至今仍令加泰罗尼亚人记忆犹新的格言：“教练应该是最后一个在更衣室里发言的人，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我之后说话，那样做的人一定会被踢出更衣室。”而不幸撞上拉特克枪口的，正是彼时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马拉多纳，德国人为“球王”定制了严格的跑动路线和训练计划，连阿根廷人和红蓝军团前队史射手王奎尼训练中尝试鱼跃冲顶，都被明令禁止。

然而，拉特克的平生，依旧瑕不掩瑜，1993年老人告别教练界后，连续16年担任德国最受欢迎的足球节目“Doppelpass”的嘉宾，常年担任《踢球者》特约撰稿人。但对足球的热爱，并不曾有所改易。2008-09赛季欧冠半决赛，做客诺坎普的拜仁惨遭红蓝军团4球血洗，赛后主席鲁梅尼格没有敲打队员，一席发言却令全队鸦雀无声：“我在半场休息的时候碰到了我们的老朋友，他正在哭泣，你们要知道，他已经74岁了……”

马年春节大年初一，就当神州大地还笼罩在节庆的喜悦之中，伊比利亚半岛却被哀伤笼罩：血癌病情在圣诞节之后迅速恶化的“智叟”，在出生地马德里合上了双眼。这位曾分别以球员、教练身份辗转于西超三雄的老人，不但终结了1964年以来西班牙国际大赛的无冠纪录，更以“Tiki-Taka”就此奠定了10余年来西班牙队的总基调。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是阿拉贡内斯发掘了球队的潜力，抑或是球队发掘了他的潜力，但我怀疑是后者。”“智叟”上任之初，《马卡》曾如此揶揄老帅，而2006年老中青三代同堂的西班牙，小组全胜出线，却在淘汰赛首轮就被法国送回家，对阿拉贡内斯的质疑自此再未消停。而似乎是为了与喧哗的媒体彻底决裂，预选赛2比3不敌北爱尔兰后，阿拉贡内斯怒斥赛前和萨尔加多悠闲聊天的劳尔，全民偶像劳尔就此成了国家队路人，但老帅的改革依旧在艰难试错：2008年欧洲杯，依靠神勇的托雷斯才闯过附加赛鬼门关的西班牙，和他们的主帅一道遭遇了信任危机。

小组赛前，阿拉贡内斯继续“开怼”媒体和球迷，这次被老帅放弃的，是华金、维森特等一众边锋，两翼齐飞的斗牛士，变成了哈维+伊涅斯塔双核驱动，非对称的托雷斯+比利亚锋线也令人捏一把汗，然而，就是这支并未摆出纸面最强战力的西班牙，以不败战绩直取王冠。场面上的绝对掌控之外，皇马巴萨两大国脚阵营一改此前的互不买账、此前在国家队形同路人的小俱乐部国脚登堂入室，始终被门户之见左右的西班牙队，在“智叟”任内展现出的执行力和团结精神，恰恰为“后人乘凉”的博斯克开创王朝奠定了根基。

“我不是西班牙教父，真正的教父是球员们。我只是战术体系的奠基者，尽管我不愿意居功自傲。”捧起德劳内杯后，并不恋栈的“智叟”，以果决的姿态翩然而去，留下的是羞愧不已的假行家们，以及任内高达70.37%的胜率。倔强、智慧而又自信，有老帅如此，夫复何求！

1977年6月，利兹联队主教练的唐·里维拨通了一名年轻教练的电话：“格雷，听说最近你在应聘，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面对名帅提携，33岁的菜鸟教练格雷厄姆·泰勒激动异常：“您介绍的工作，我当然愿意！”“埃尔顿·约翰投资了沃特福德，但他和主教练之间并不愉快，希望换个搭档……”

这一换，便换出了“大黄蜂”队史最传奇的篇章：儿时便是沃特福德铁粉的泰勒，和仅比自己小了3岁的埃尔顿掀起了一股“火箭旋风”，短短四个赛季，此前身处第四级别的沃特福德一路升上老英甲，而在埃尔顿的放权下，泰勒更做出了令整个英格兰足坛为之侧目的开创性举措：他将球队的“饮水机管理员”卢瑟·布里塞特提携为主力，但在那个种族歧视依旧大有市场的年代，黑皮肤的布里塞特时常听到刺耳的嘘声，发挥也不够自信。

为了让手下打消顾虑，泰勒专程将19岁的小伙子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郑重地连续念了三遍对方的全名，然后严肃地说：“这听上去就是个大球星的名字！”自此，一颗黑巨星喷薄而出，在效力大黄蜂的14个赛季中，布里塞特出场503次、攻入186球，均为队史最佳；而泰勒本人，也在1982-83赛季率队夺得英甲亚军，并藉此入主传统强队阿斯顿维拉，并在业内始终口碑卓著。

对于老资格的中国球迷而言，泰勒的名字，等同于“开化启蒙”：1983年，访华的沃特福德在工体相继以3比1和5比1击败国足，大刀阔斧的踢法将国足惧怕对抗的病灶暴露无遗。

然而，1990年接班罗布森爵士执掌三狮军团，却成为泰勒教练生涯的拐点：那支拥有加斯科因等技术尖子的英格兰，某种意义上已放弃了传统英式踢法，但泰勒仍搬出了长传冲吊的看家法宝，于是1992欧洲杯上，英格兰队非但折戟小组赛，莱因克尔打破查尔顿国家队进球纪录的宏愿，也毁于泰勒不解风情的换人。而1994年世预赛，深陷死亡之组的英格兰，不但被挪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冲击型打法摧垮，面对经验丰富的荷兰队，也是一筹莫展，位列小组第三无缘美利坚之行，也敲响了泰勒的下课铃。

48岁才开始主教练生涯，略显“大器晚成”的桑特拉奇，却着实堪称“受命危难”：1994年接手那支“分家”后精英劳燕分飞、整体年龄偏大的南斯拉夫，球队非但迅速走出了遭遇FIFA禁赛的困局，更轻松获得世界杯32强席位，甚至小组赛将德国队逼到了悬崖边上。若非1/8决赛米贾托维奇慷慨的点球宴客，以“老男孩”为主干的南斯拉夫，或许要先去年的克罗地亚一步，上演世界杯史上的首次巴尔干奇迹。

但桑特拉奇更为中国球迷熟知的，是先后四次来华执教，其中又以1999年带领山东鲁能成为中国足坛首支“双冠王”最为传奇。面对一支攻守极其不平衡、此前一季在中下游徘徊的球队，桑特拉奇以严明的战术纪律、强悍的风格塑造，打造了一支中超有史以来最为平民、却也最为坚韧的球队。

而在驾驭球员方面，桑特拉奇更是慧眼独具：不善言辞却实力出众的宋黎辉，被南斯拉夫人直呼为“齐达内”；一度因球风散漫被桑尼笑骂为“足球爱好者”的中卫李明，打出了生涯最佳一季；伤愈复出的宿茂臻更在下半赛季频繁建功，而奔着桑特拉奇来投的门神萨沙，全赛季仅失13球的神勇表现，至今仍令来者望峰息心……而在决定那个赛季冠军归属的沪鲁大战之前，更衣室里桑尼的总动员，更令人热血沸腾：“你们不是来参加一次郊游。上海这座城市正在为你们颤抖，你们只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需要去想什么后果。”

在巴拉圭前锋罗麦多以帽子戏法绝杀大连、捧起足协杯后，双冠加身的山东鲁能，迎来了1994年参加职业联赛至今的首个高峰，作为开创者的桑特拉奇，在山东球迷心目中的地位，更胜于此后冠军头衔等身的图拔科维奇。纵使与山东鲁能未能好聚好散，纵使在长沙金德、青岛中能和陕西人和只是来去匆匆，在那个“南风”劲吹的年代，粗豪、倔强的桑特拉奇无疑是集大成者。

国难思良将，家贫念贤妻。近年来每每跌破球迷期待值下限的国足，早年那些风光旖旎的岁月，却只能无奈地回味，而曾雪麟和他曾率领的国足，便是其中难以抹杀的片段。从早年执教天津队时，破天荒地从后卫、中场、前锋中各选一人成立技术小组，再到执掌北京队时打造出一直影响到1990年代的“小快灵”，1983年初入主国足的曾雪麟，显然是意气风发的。

执掌国足短短两年多，在彼时防守反击思维抬头、“向意大利学习”的大环境下，不为所动的曾雪麟，缔造的是一支技术细腻、配合华丽、场面极具观赏性的国足，1984年1月尼赫鲁金杯赛上，国足1比0击败了拥有8名1982年世界杯参赛球员的阿根廷；同年新加坡亚洲杯上，国足一路闯进决赛，虽然0比2憾负沙特，但这已是2004年之前，中国足球在洲际赛场的最佳表现。

然而，1985年世预赛的“5·19”，却成了曾雪麟和弟子们人生的分水岭，坐镇主场，却1比2负于香港队提前无缘墨西哥世界杯，而赛后爆发的球迷骚乱，更令亚洲亚军队教头沦落为败军之将，闭关不出3天、收到不少球迷寄来的刀片和绳子后，交出国家队教鞭的曾雪麟，此后几乎从足球界人间蒸发，直至1998年担任深圳队领队、辅佐车范根时，已经是整整13个年头……

“人家的路子是对的，不管走快走慢，走下去总能到达目的地。我们烂在了根子里，上面的树枝树叶不可能茂盛。中国足球不是一场球的失误，不从体制上改，不输香港，也还会输亚洲其他的二三流球队”——而今，老帅晚年的论断一语成谶。2006年世预赛，与中国香港同组的国足，再度因和对手交锋表现不力，而早早倒在了世预赛征程；而今，在中国杯上生生将泰国队烘托成巴萨的国足，又印证了老人的前半句教诲。无休止的恶性循环，在曾雪麟去世两年后，毫无新意地一再复刻。

文|杨健

编辑|德库

美编|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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