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村被央视点名，危房外糊层砖就成“新房”

央视财经

澎湃新闻记者 方晓

不久前，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刘永富在今年两会接受采访时表示，个别地方扶贫中存在“低保吃回扣，危房改造搞猫腻”等问题。

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栏目记者在吉林省洮南市调查时发现，这里的农村危房改造就存在弄虚作假现象，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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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省白城市洮南市福顺镇富裕村修了很多蓝色彩钢板为屋顶的砖房，这些房子整齐划一，样式风格统一，在整个村子里显得格外亮眼。

吉林省白城市洮南市福顺镇富裕村

村民韩淑娟的家三面红砖，正面进行了粉刷，窗户明亮宽大，乍一看这是一处崭新的房子。 

村民韩淑娟“新房”外观

进入房子后，看到的景象却令人大跌眼镜：屋内竟然是旧的土房子，裸露的土墙已经被烟气熏黑，屋子里的裂缝从下面一直裂到屋顶。

韩淑娟搬开桌子和洗衣机后，墙根部位的墙皮已经脱落，一些地方已经出现墙体下沉。

韩淑娟家屋里

韩淑娟说，这是去年村里进行农村危房改造时，统一修建的，就是在原来的40多年的旧房子外面，包了一层红砖，房顶盖上了彩钢板。“窗户、门一换就完事，屋子里面不管。”

当地村民说，当时进行危房改造的时候，有两种方案，一种是所谓的“包房”，自己不用花钱，村里组织施工人员把村民的土房用砖包起来，上面盖上彩钢板。

另外一种是自己掏钱翻修旧房子、或推倒重建，建好政府组织验收，合格之后给予15700元的危房改造补贴。

韩淑娟家庭经济条件不好，主要靠种地、丈夫打零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没有多余的钱修房子。看着旧房子墙体开裂下沉，房顶出现漏水的情况，他们只能选择“包房”来暂时凑合一下。

可是，房子包完之后，让本就破旧的房子雪上加霜。

“包房”

在韩淑娟家里的一处窗户处，还能看到外面包的砖。砖墙和里面的土墙之间留有缝隙，房顶的彩钢板与砖墙之间也有空隙，到了冬天，当地最低温度在零下30多度，寒冷的北风会从这些缝隙中吹进房间。为了挡风，韩淑娟不得不用塑料布把后窗糊起来。

漏风的窗户

因为房子太危险，一些村民宁可到亲戚家借助，也不愿意“包房”。在另一户没有“包房”村民家里，房子的外墙很多地方已经塌落，里面不仅有很多裂缝，后面的墙体已经出现下沉变形，上面屋顶因为漏雨已经破败不堪。

没有“包房”的村民家

村民说，这样几十年的房子里面已经全塌了，即使包了，也不敢进去居住，这样进行危房改造，不仅浪费资金，还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吉林省白城市洮南市福顺镇富裕村村民：房承受不住也给包，包完之后墙什么样？谁敢住，住就被砸里面。

目前，整个富裕村已经改造了五、六十户土房。富裕村村委会值班人员忍不住说：”土房外面包一层砖，刷上色，能管啥用？国家政策能让这样整吗，他们就图省事。“

富裕村村委会值班人员

吉林省富裕村的危房改造工程，从暖心工程，变成闹心工程。无独有偶，在四川省达州市宣汉县的一个村子，易地扶贫搬迁同样也变了味儿，走了样。

四川省达州市宣汉县清溪镇金鹅村

今年73岁的余明轩，是四川省宣汉县清溪镇金鹅村村民，因为家庭贫困，2014年，余明轩一家被识别为精准扶贫户。

2018年年底，家庭依然贫困的余明轩被列入金鹅村当年要脱贫的对象，他在扶贫手册上签字按手印时，突然发现上面记录的很多帮扶措施，他从来没有享受过。

余明轩

在余明轩的扶贫帮扶手册上，记录着2016年二季度，落实异地搬迁及危房改造，具体帮扶单位是金鹅村村委会。

然而，余明轩一家至今还住在100多年的老房子里，老房年久失修，原来中间的堂屋早些年坍塌了，两边的厢房也出现了屋顶塌落的情况。

余明轩家

屋子里的石墙出现了很多大裂缝，房子整体倾斜，特别是做饭的灶房，墙面和立柱都出现倾斜。2016年的一天，倒塌的砖墙打到床上，差点砸到余明轩身上。

房子发生砖墙垮塌之后，余明轩找到村干部，说自家的房子已经成了危房，说不定哪天就会倒塌，希望村里想想办法，但一直没得到回应。

地处大山深处的余明轩家

国家对于易地扶贫搬迁的指导原则是，对居住在“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农村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实施易地扶贫搬迁。但奇怪的是，像余明轩这样的贫困户、危房户不少，却一直没有得到易地搬迁扶贫政策的扶持。 

余明轩家通往外界的山路

更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在金鹅村，很多交通便利、原有住房条件比较好的贫困户都享受到易地扶贫搬迁政策。

在公路边上，有一户享受易地搬迁扶贫政策的精准扶贫户，户主叫冉隆华，他们家原来的房子是砖混结构的两层楼房。

冉隆华原来的住房

从外观上可以看出这是建设时间不长的房子，紧挨着公路，帮扶明白卡上写的是“集中安置”。

在清溪镇的红村集中安置点，记者找了冉隆华的新房子，这里的房子是统一风格的两层楼房，有宽阔的道路，紧邻清溪镇驻地。 

冉隆华的新居

金鹅村另一个易地扶贫搬迁户冉瑞明的明白卡上标明，搬迁的原因是居住环境恶劣，交通不便。

冉瑞明在镇上的房子

而通往冉瑞明家的水泥路早就有，他们家在清溪镇上有自己的房子，平时都是在镇上居住，周末才会回到这里。

眼看着村里比自己条件好的村民都搬进了新居，余明轩始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无法享受国家的易地扶贫搬迁政策？可看到了扶贫手册后，他才知道自己早在2016年，就落实了易地搬迁和危房改造。

更让余明轩一家气愤的是，扶贫手册上的很多内容都是无中生有。

扶贫手册上填写着，2018年2月，宣传人饮工程扶贫政策，已安装好自来水，但至今，余明轩一家还在吃山上引的水，天气干旱时，没有水吃。 

余明轩家饮山上的水

在扶贫手册上，记录着2014年种植桃树20株，2015年养殖鸡、鸭各20只，2017年种植黄金蜜柚20株等帮扶措施，而余明轩家里除了自己养的两只鸡以外，其它帮扶措施连影都没有。 

余明轩家的扶贫手册

在余明轩家的建档立卡贫困户收入明细表上，标明余明轩妻子彭开秀2016年第四季度低保收入为525元，而彭开秀的低保证上，2016年第四季度实际领取的收入是375元，525元是今年才涨上来的。

在收入情况统计监测表最下面，8800元的家庭年纯收入，除以3口人，竟然得出了3266元的家庭人均纯收入。而在“宣汉县建档立卡贫困户收入监测明细表”上，记者看到，余明轩家的10只鸡，被填写上1500元，纯收入填上了1100元。 

家建档立卡贫困户收入明细

在扶贫手册上，有手印，一些空白处还有余明轩的签字。余明轩说，当时他到镇上赶场，帮扶人员碰到他，就拉他去签了字、按了手印。

余明轩

余明轩说：”像我们这些老年人，他们直接让我这按一下，那按一下。“

据吉林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微信公众号13日消息，针对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栏目12日晚报道白城洮南市危房改造房屋质量问题，吉林省委书记巴音朝鲁，省委副书记、省长景俊海当晚立即作出批示，要求有关部门迅速组成联合调查组进行实地调查，彻底整改，严肃问责。

房屋内部开裂严重。

巴音朝鲁在批示中要求立即成立由住建、扶贫办、纪检监察等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会同白城市委、市政府迅速调查核实报道情况，提出整改处理意见，报省委、省政府。他要求相关部门要认真彻底整改，并举一反三，要严肃问责，坚决杜绝虚假扶贫。

景俊海批示指出必须一查到底、严肃问责，要制定整改方案，搞好善后处置工作，及时回应社会关切。要在全省开展“回头看”，再评估、再督导、再核实，全面做细做好扶贫工作，严防“民心工程”变成“民怨工程”。

13日凌晨，由省住建厅、省纪委省监委、省委宣传部、省民政厅、省扶贫办、省发改委、省财政厅、省残联8个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已奔赴白城，到洮南市进行实地调查。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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