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西安W女士坐在奔驰车引擎盖上哭着维权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而最新消息则是,奔驰道歉,双方和解,相关部门也决定展开对金融服务费的进一步调查。
连一向不那么关注社会新闻的我,都一直在跟这个新闻。是因为,整个过程实在太让人熟悉,又太让人希望有个好的结果。
实际上,大众对这件事的关注,都是因为:我们或多或少,都在消费过程中遭遇过无良商家或是霸道企业。同时,你会发现维权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总有各种搪塞和拖延,尤其是对那种大公司,他们有太多方法来拖延你。一时耗不住,就只能:算了吧!算了吧!
或者是,如西安那位女士一样,在数次文明解决不成之后,只能选择这种她口中非常“丢人”的方式来表达诉求。否则,又能怎么做呢?因为,确实很让人恼火,花66万买的新车,还没开出4S店,就出现发动机漏油的问题,真是一件让人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除了车辆本身存在的问题之外,更让大家引起共鸣的是,W女士在分期付款买车时,被4S店收取的“金融服务费”。
因为不仅仅是W女士购车的这家店,也不仅仅是买奔驰车会收取这项费用。太多人都明白,新闻报道也曾指出,几乎所有提供购车金融贷款业务的4S店都会收取金融服务费。
而金融服务费又是个什么呢?经过这次事件的科普,现在大家都明白了。
在W女士维权事件中,相关调查小组已经将西安利之星收取服务费视作涉嫌违规违法的行为。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西安w女士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与一种经典的电影叙事套路不谋而合:主人公因为A事件开始行动,最终却牵扯出更大条、更让人无法接受的B事件。
讲述水门事件始末的《总统班底》是如此,揭露天主教会包庇神职人员性侵儿童行为的《聚焦》也是如此。
不过,今天让我特别想聊的,却是另一部电影。因为那部影片不光是故事走向接近W女士的经历,就连主人公的诉求都跟W女士十分相近:影片的女主角也在进行艰难的维权,并全程让人捏着一把汗,希望她大获全胜。
这部电影就是史蒂文·索德伯格执导的《永不妥协》。
茱莉亚·罗伯茨凭借她在《永不妥协》中饰演的女主角埃琳·布罗克维奇成为奥斯卡影后,而人物原型埃琳·布罗克维奇在评价这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时,说它:
准确度有98%~99%。
没错,《永不妥协》就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
而埃琳·布罗克维奇的维权对象则是当时市值超过两百亿美元的太平洋瓦电公司(PG&E),嗯,同样是一个弱女子单挑巨型无良企业的故事。
影片开始时,埃琳是个失业的单身母亲。两段失败的婚姻给了她三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工作的埃琳倒霉地遭遇了车祸,欠下一万多美金的医疗费。
更衰的是,虽然她的辩护律师艾德·麦斯瑞(阿尔伯特·芬尼 饰)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胜算很大,但她还是输掉了官司。
无奈之中,埃琳“赖上”艾德,要求他给她一份工作。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因为同情,艾德答应让她在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做一个享受不到员工福利的打杂。
从以上的经历也不难看出,埃琳倒霉也是真的倒霉,但是她并没有因为生活的不顺遂而放弃希望和责任。
相反,坎坷的人生把她磨练得坚韧无比,甚至是有些泼辣。需要为自己发声时,她从来也不憋着。
工作时,艾德让平日里穿着性感的埃琳改变一下穿衣风格,埃琳毫不留情地回绝他:“这样穿好看,只要我有身材,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当场怼得艾德哑口无言。
埃琳的这种风风火火,无所畏惧,在面对PG&E这种大公司的时候,也依然如故。
她在整理文件时,偶然发现一位客户的医疗记录跟房产资料放在一起。埃琳在询问过客户后得知,想要购买她房产的PG&E过去几年里还负担了他们一家的医疗费用。
而PG&E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坐落在客户家附近的发电厂会使用和排放出铬。
这家公司对周边居民声称他们的发电厂用的是无害的三价铬,但实际上他们使用的是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六价铬——一种被认定为毒物的化合物。
这种六价铬最终渗入周边土壤中,影响了地下水水质。发电厂周围的居民对于真相却一无所知。
随着埃琳调查的深入,她发现受到影响的不只有最初的那家客户。
居住在发电厂附近居民中,有的人免疫功能不全,有的人脊柱萎缩,有的孩子才十多岁就得了癌症,有的女性连续多次流产,有的女性被摘除了子宫。
而他们的症状基本符合人暴露在六价铬之下所引发和产生的后遗症。
很快的,他们统计的受害者名单从一户人家变成了两户,最终找到了六百多人。
PG&E在事情暴露后的行为,更是值得玩味。
他们一听到风声,就赶紧派人来跟埃琳与艾德协商,傲慢的办事员在走之前还要吓唬他们:
“你最好先搞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PG&E可是值280亿美元的。”
听到这种话,身经百战性格佛系的艾德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但是他也深知与这种大公司缠斗的艰难之处,
“他们有280亿美元的家当,他们可以随便浪费时间。”
即便如此,艾德与埃琳还是用数月时间着手收集证据。他们作为辛克利居民的代理律师提起了诉讼,要求PG&E支付赔偿。
提起诉讼后,PG&E的律师在一次协商中说出的话,典型的不能再典型。
对方的代理律师在抛出了2000万美金的赔偿金额之后,又加了一句,“这是这些人一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
嗯,就是这样轻佻,又略带嘲讽的一句话。如果你有听过西安W女士在跟4S店女经理协商时的录音,对于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或许就更有体会了。
在4S店铺看来,按照国家汽车三包的法规,只能给W女士车子换发动机,而他们之所以同意对车子进行退换,似乎只是出于一种情感上的同情。女经理当时的状态,也很像这位代理律师。事情已经发生到如此程度,却仍然拒绝认错,更觉得自己是施舍和赏赐。
这种大公司的傲慢,才是更让人气愤的。
事实是,《永不妥协》中PG&E给原告居民的赔偿,并不是它大发慈悲送给这些普通人的“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而是这些受到它的行为伤害的普通人本该得到的赔偿。
电影中,一向敢说敢做的埃琳直接反问对方,“你好好想想,你的脊柱值多少钱?如果有人花钱买你的子宫,你会开价多少?”
为了让数百位居民尽快拿到理想的赔偿金额,埃琳与艾德以裁决而不是审判的方式,进行案件的诉讼。
最终,他们为这些居民拿到3.33亿美元的赔偿金。
当埃琳告诉她的第一个客户,他们将要得到的赔偿金是500万美元时,这位被摘除了子宫和乳房的女性,先是开心地笑了,然后是不知所措地哭泣。
《一代宗师》里,宫二在火车站打败马三之后,掷地有声地对他说:“话说清楚了,不是你还给我的,而是我自己拿回来的。”
现实中, 辛克利诉PG&E的案子达成的赔偿金额, 是美国有史以来直接诉讼案中金额最高的。
在法律上,辛克利的居民们胜利了,但是这种胜利的前提是,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些他们本该拥有的东西,健康的身体、无污染的饮用水和家园。而有些人甚至已经失去了生命。
就连现实中的埃琳自己其实也是PG&E铬污染的受害者(电影中没有体现这一点)。
《永不妥协》的人物原型埃琳·布罗克维奇在影片中客串了一个服务员
埃琳并没有上过法学院。但在《永不妥协》的故事中,埃琳有没有上过法学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懂不懂得区分对和错,有没有面对看似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的勇气。
在对西安W女士维权事件的讨论中,有人认为,W女士受到过的教育让她在维权过程中做到了有理有据,她的维权才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
这种观点当然无可厚非。无论是W女士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出的表达能力和逻辑,还是她本人对于自己维权经历的认知和反省,都足以说明她是一个优秀又善良的人。
但是,不是受过更高教育的人才能站出来维权,也不只是拥有更高学历的人才有维权的需要。
当一个个体的权利受到了侵犯,他就可以合理合法地维护自己的权力。无论他的性别、年龄、学历是什么,他的声音都值得被听到。
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利,也是西安W女士和《永不妥协》中的埃琳走上维权之路的根源。
更加值得钦佩的在于,她们敢于以一己之力,对抗另一个庞大的组织。这样的对抗需要勇气,更需要信仰,对于公平,对于正义的信仰。
W女士最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不希望别人把她视为英雄。她认为如果大家能够透过这件事发现问题,并且推动了问题的解决,“这是个进步,那真的非常好。”
现在,问题仍旧在解决的过程中。好在,我们已经发现了问题。
W女士已经做了第一个有勇气有信仰的人,我相信,她不会是唯一一个,更不该是唯一。
哪怕,对手似乎无法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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