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437万对夫妻离异，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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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数

在离婚登记室，王娟和丈夫面色坦然。工作人员再次询问，“确定无异议了吗？”王娟和丈夫齐齐摇头，然后签字盖章，起身离开。从法律意义上，他们已不再是夫妻。

从走进离婚登记室到离开，不过十五分钟。一周前，王娟和丈夫决定离婚，他们到南京栖霞区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当他们走出离婚登记室，另外一对夫妻紧接着走了进去。在登记室门外，还有七对男女等着进入。

王娟拿到的预约号码是44，意味着当天他们是第44对准备办理离婚登记的夫妻。

年年高的离婚率

南京栖霞区的离婚登记室，是中国婚姻现状的一个缩影。近年来，中国的离婚率持续走高。据民政部相关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离婚率为3.2‰，离婚对数为437万对，与1987年的58万对相比，增长了约6.5倍。

南京栖霞区民政局办理离婚登记的罗女士说，“我是2005年入职的，当时一周可能都没几对来离婚的，跟隔壁办理婚姻注册的相比，我们这里显得空荡荡”。当年中国的离婚率只有1.37‰，不到如今的一半。“现在要离婚的人跟买菜一样，从早到晚不见有停歇的。”罗女士感慨道。

但与中国离婚率高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少发达国家的离婚率近二十年来不增反降。以美国为例，2000年美国离婚率高达4‰，2017年，降到2.9‰。

GDP与离婚率相关吗？

对于中国离婚率一路走高，常有人归咎于经济发展，特别是女性经济独立，思想解放，认为离婚率与GDP正相关。但查看中国各省离婚数据，发现GDP与离婚率之间并不完全呈正相关。

从上图不难发现，GDP最高的广东、江苏、山东、浙江四个省份，离婚率排名只位列全国第29、19、21、11位，且全部低于全国离婚率的平均数。GDP与离婚率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呈现正相关性，部分省份如广东、山东、浙江等GDP高的省份，离婚率反倒较低。

人们总以为，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离婚率会比较高。但如果把中国地图打开，以颜色来代表离婚率，你会发现，其实离婚率最高的不是北上广，而是黑辽蒙。

有很多人认为，东北离婚率之所以独占鳌头，原因在于“劝分”传统，“能过过，不能过离”，是东北人对婚姻的七字箴言。除了东北，还有重庆，可能吃辣比较多，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闹离婚。婚姻最和谐的反倒是西藏，GDP全国最低，离婚率也最低。

GDP与离婚率不成正比，还体现在一个省内，比如江苏省内，GDP排名第一的苏州市，离婚率不过2.24‰，GDP排名第二的南京市，离婚率却高达7.98‰，几乎是苏州的3倍。

在中国，婚姻除了与爱情有关，还与买房、购车、交税、孩子教育等密切相关。离婚率高的地方，不一定就说明这个地方的男女追求婚姻自由的勇气和行动力就比其他地方强，还要分析其他相关因素。     

                      
离婚自由与离婚成本

但为什么经济发展总给人推动离婚率增长的错觉呢？

这可能是因为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经济腾飞的同时，也带来了离婚自由。

中国，大约是世界上离婚最容易的国家之一。已经离婚三年的周琳深有感慨，“当时我们吵了一架，气头上说要离婚，然后第二天两个人就去民政局离了”。

在南京市栖霞区民政局，一对夫妻只需要出具有效证件、双方共同签署的离婚协议书和2张2寸照片，外加9块钱的《离婚证》工本费，就可以轻松完成离婚手续。

“你问我离婚难不难？这有什么难的，你材料都准备好了，去一下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周琳说。而这也正是周琳后悔的地方，“我离婚有冲动的原因，如果当时有时间冷静一下就好了。”

在中国， “无过错离婚”原则，让中国人想离就能离。

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国家离婚都像中国这么简单。以新加坡为例，离婚起码要经历长达半年以上的诉讼，要出具法定的离婚理由，说明导致婚姻破裂并无法挽回，例如其中一方有通奸行为、遭到遗弃、分居达三年以上。

因为离婚条件苛刻，新加坡的离婚率过去十多年一直稳定在1.9‰，只有中国的一半。

与新加坡类似的还有英国，在英国北爱尔兰地区，夫妻一方想要离婚，首先要向法院提交离婚申请，说明离婚理由，而离婚理由只有五种：

（1）婚内通奸行为

（2）被抛弃

（3）两年分居双方同意离婚

（4）五年分居双方无法达成协议离婚

（5）婚内有无法接受的不合常理的行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得是夫妻双方结婚一年以上。

向法院提交了申请书后，法院还会核实信息，并进行相应的调解。如果意志坚定，不听调解，坚决要求离婚，在调解失败后，法院会颁发一个初步离婚书。

走到这一步后依然算不上正式离婚，从法律意义双方仍然是夫妻。等初步离婚生效六周后，双方对离婚无异议，当事人才可以向法院申请将初步离婚转成正式离婚。这期间，一旦一方提出反对意见，则还得再等三个月，才能达成正式离婚。

英国有结婚登记处，但没有离婚登记处，要离婚只能诉讼，少则数月，长则一年两年，这与中国一言不合就离婚，简直天壤之别。

但中国也不是一直是像现在这么自由，以前，中国人想要离婚，也不是两个人想离就能离。

早在1950年，新中国出台第一部《离婚法》，规定“婚姻自由”，但同时规定“不能生育”是同意当事人离婚的理由，申请离婚，无异于自揭家丑。

哪怕男女双方自愿离婚，还要到区政府申请登记，接受调解，即便调节无效，坚决要求离婚，还要向县或者市人民法院申诉，离次婚，不比打官司要轻松多少。

直到1980年第二部《婚姻法》出台，无过错离婚才受到制度上的保障。

尽管如此，九十年代对离婚仍有约束。1994年颁布实施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规定，即使婚姻当事人自愿提出离婚，仍需本人持有所在单位、村民委员会或居民委员会的介绍信，前往民政部门登记，这就意味着要想离婚，就必须先把离婚这件事让领导同事邻里街坊都知道。

为了不让人们轻易离婚，登记离婚后，仍有一个月的审查期。如果民政部门审查不通过，当事人还要向法院提起仲裁和诉讼。

2003年新《婚姻登记条例》的出台，才真正实现了离婚彻底自由。双方登记离婚不再需要出具介绍信，取消一个月审查，婚姻登记机关当场就可以为符合条件的当事人办理离婚登记，从此，离婚真正变成了两个人的私事。  

在《婚姻登记条例》出台的当年，离婚人数同比增长20.6%，压抑多年的离婚冲动得到释放，从此，中国离婚率走上年年高的不归路。

假离婚背后

假离婚可能最能印证中国离婚有多么简单了。

到南京市栖霞区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李秀文，和新婚不到一年的丈夫为了买房而离婚。

“我现在离婚了，以后婚姻才能更幸福，只是暂时过渡一下也没什么”。在离婚登记室门口的李秀文用胳膊肘碰了碰丈夫，小声说：“笑什么笑，严肃一点啊”，两人走进了离婚登记室。

在中国，房价最高的一线城市里，离婚率与房价正比。然而唯独香港的房价虽然高，但离婚率却不高。

从2003年起，香港房价就像一辆失控的火车，创造了连续15年上涨的“神话”，但香港的离婚率却保持平稳。

香港离婚程序复杂，结婚1年以上才能提出离婚。和新加坡一样，要离婚，必须证明“婚姻破裂至无可挽救”。如何证明呢？得有证据，分居一年以上可以是证据，另外还要找律师办理相关手续，就算没有任何财产纠纷，不花上近万港元，这个婚也是离不了的。

离婚成本高，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离婚率，也避免了冲动离婚和假离婚的可能。当然，要想真离婚的话，也不在乎花钱了。

在南京，离婚人数与房地产调控、拆迁等政策的发布时间有着惊人的巧合。只要房地产有新政策发布，便会出现“离婚高峰”。这也是国内诸多城市的特色。

2013，“宁八条”出台，规定二套房贷款首付比例由六成提至七成，南京的离婚率当年便从3.62‰暴增到5.90‰。

房市新政不仅推动离婚率的上涨，同样也会影响到复婚率的波动。

2014年 南京取消限购政策，规定“在全市范围内从即日起购房不再需要提供新购住房证明”，当年14877对夫妻恢复了婚姻关系，复婚率高达26%，达到2001到2017年以来的最高点。

离婚后，王娟忙着搬家，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恢复单身的自由，她就被父母催促着去相亲，离异过后的她，相亲之路有点磕绊。

李秀文和丈夫依旧在商量着买房的事情，至于何时复婚，她说，“这都是小事。”

法律上，离婚程序越简单，越体现了对人权的尊重，但兜兜转转几十年，离婚在中国，却让人感到酸甜苦辣，甚至有点变了味。

数据搜集：祁红、魏颖、李煦厚（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研究生）
文稿：李煦厚、魏颖
制图：魏颖
指导教师：白净

说明：
根据民政部关于印发《离婚率计算方法研讨结果的报告》记载，离婚率计算方法暂采用为：某年粗离婚率=(某年离婚次数/某年平均总人口数)×1000‰。本文离婚次数均按照国际标准视为离婚对数。

本文内各官网没有的离婚率数据，均根据粗离婚率公式得出，其中各市离婚率分母“年平均总人口数”取“市年末户籍总人口数”。

参考资料：
1 环球时报：《离婚潮从西方涌向东方 各国为高离婚率费脑筋》
http://world.huanqiu.com/roll/2010-03/748496.html?agt=15438
2 浪潮工作室：《中国人终于敢离婚了》
https://mp.weixin.qq.com/s/5tysUqfoix4hJ2oc3HhKqg
3 虎嗅：《中国离婚地图》
https://mp.weixin.qq.com/s/ZrYRUK7T3o-D6SGtFjWeuw
4 王莹. 我国登记离婚制度研究[D]. 北京：北京化工大学 .2011
5 英国红领巾：《在英国如何离婚？》
https://www.honglingjin.co.uk/212339.html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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