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邵登 来源丨腾讯娱乐(ID:txent)
划重点:
1)宣传总监跳槽去卖保险:你要做一些不喜欢的项目,要说一些违心话,特别是做宣传的。
2)宣传公司老板:如果把拖欠供应商的钱都付掉,而又没有新的款项入账,公司很快入不敷出,作为老板要卖车卖房。
3)普通宣传:除去租房能保证你正常生活,但不要指望做这个行业能攒钱,不会的。
4)头部大号E姐:有人确定好排期的内容稿件到了当天取消发送,还有的甲方发了稿件迟迟不付款。
你很难从影视作品或综艺节目后的滚动字幕中留意到他们的名字,就像你不会记得一只冠军球队的后勤保障名单。身为影视综宣传从业者,他们躲在光鲜背后为他人作嫁衣裳,用尽浑身解数将“新娘”包装到尽善尽美,风风光光地出嫁,再迎来下一单。
这个行业充满了趣味,你所知的许多热门话题出自他们的头脑风暴,电影票房的大卖或电视剧的高收视离不开他们的卖力吆喝,他们与娱乐圈最前沿的信息紧密相关,甚至他们本身就是话题的制造者。当中国电影票房突破600亿,功劳簿上也应该为他们记上一笔。
但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决心,或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
自去年5月,整个娱乐圈在查税风波后受到连锁反应式的影响,资本撤离、政策调整导致部分项目融资难,影视公司减产,风光了几年的影视行业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人称“影视寒冬”。寒冬对于整个行业未必是坏事,明星片酬和采购价格的下降,让行业有了重新洗盘和新生的可能,而处在行业末端的宣传行业则在这个阶段直面了生存危机,项目营收不足以承担公司运营、回款也正在变得越来越难,人才也在加速流失。
然而,并不能将一切推给寒冬,这个行业自身的收入天花板让老板们纷纷望眼上游,而那些准备离开,或者已经离开的人则看到了转型的困难、成就感的缺失,甚至一眼可见的职业天花板。
宋纯三十出头生了孩子,不久后她决定离开宣传行业。
做妈妈之前,宋纯是一家影视传媒公司的宣传总监,伴随着行业的发展,宋纯曾在这家公司收获很多。但身处一个巨变的行业,成就感和失落感往往只是一线之隔。休产假期间,恰逢公司项目密集期,项目前期没能参与,待产假回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介入。随着影视行业的不振,原本运营良好的公司面临着运营成本的缩减,行业及个人的双重影响,宋纯的职场焦虑一下子爆发了。
焦虑的顶点来自抚养孩子和事业发展的激烈冲突。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妈妈的陪伴和照顾,而在这个行业里,996工作制是一种奢侈,他们工作时长不固定、为了配合影片上映或电视综艺的播出常加班到后半夜,并伴有大量出差,这让行业中少有中年人。到了宋纯这个阶段,如果还想更进一步,又能够平衡事业与家庭,势必大破大立才能找到出路。
宋纯对职业前景的思考并不仅仅来自当下的困境。营销公司通常体量不大,为了控制运营成本,入行几年、拥有一定经验的年轻人是最优选,宋纯知道,做到总监也就是她在这家公司甚至同类型公司的尽头了,“首先因为这样的公司管理都很扁平化,不需要那么多层级。其次,就是需要有实际做事,实际做执行的人。行业工作属性的原因决定了流动性大,以及这个行业里都是年轻人。”
想要解决职业困境,宋纯面前有三种选择。一,找一家同质化的公司跳槽,这是解决当下困境最简便的方式,但当把目光投向外界,会发现同类公司的薪资水准并不高。二,去大平台,收入更好,但以宋纯的年龄而言,她必须在工作上有所成长,有晋升通道,令她担心的是大平台的拉扯和内耗,如果40岁时再次爆发危机将比当下更加棘手。三,创业,做一家宣传公司。以宋纯的性格和此前积累的资源,她认为自己难以支撑下去。
她的选择让人意外,离职后彻底转行,去了一家老牌外资保险公司工作。
宋纯是半路出家的电影人,她曾供职于央视,服务过金鸡百花等大型项目,因为热爱电影进入营销行业。但初入这个行业的成就感很快被电影艺术之外的琐碎消磨殆尽。宋纯甚至觉得,作为纯粹的影迷,很难在宣传工作中获得成就感:“尤其是做宣传,其实成就感很少,喜欢电影的人做电影是蛮痛苦的一件事。你不一定能接触到什么样的项目,你要做一些不喜欢的项目,你经常要说一些违心的话,特别是像我们做宣传的。”
这种成就感的缺失一度会被行业的火热掩饰,却也会随着行业问题的爆发而爆发。宋纯此前供职的公司擅长自主开发项目,但在寒冬之际,市场的多变也让这家老牌公司一时难以适应,发展节奏放缓:“资本撤出之后,需要自己实实在在花成本去做,大家还是慎重很多。我们公司之前擅长做喜剧,但这两年大家口味有一些改变,之前驾轻就熟的类型没那么容易再成功了。”
转行之前,宋纯也曾纠结过,从事保险业会不会遭遇周边人的不解,朋友圈从发明星到发保险,会不会被好友拉黑。她说,当时自己的顾虑源于对保险行业的误解和偏见,在深入之后,她发现这是一个能够踏实做一辈子的事业,让她意外的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影视行业的朋友也给予了极大的理解和宽容,大家甚至有人对她现在从事的保险业产生兴趣。宋纯说:“保险行业有着巨大的市场前景和发展空间,让我能够大有可为,未来可期,这是现阶段我择业最重要的考量,在各行各业的发展都受政策影响很大的情况下,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周恒的公司情况最好时有四十几名员工,现在还剩12个人,未来他想把公司业务转向品牌、商业公关,或者往经纪方向发展,影视综营销?快干不动了。
当下他最大的麻烦来自此前的客户——一家饮料公司背景的娱乐公司,他们打造了一支男团。这家公司与周恒公司合作的项目已经在去年11月结束。周恒的公司垫资做了海报、开了发布会、投放了大量的宣传,对方至今拖着上百万的款项不付,甚至合同也以公司流程复杂为由拖着不签。
“这个行业我也知道,作为乙方要垫付一些钱,因为你要等流程,会有一些不成文的惯例。但我没有遇到这种公司,一分钱不给你,让你把事情做完还赖着账不付的。”
真金白银垫出去,也拖欠了一些供应商的钱,周恒说,他暂时无力再接着付款了,如果把拖欠供应商的钱都付掉,而又没有新的款项入账,公司很快入不敷出,作为老板的他要卖车卖房。
情况在这两年变坏,出问题的不仅是一些不守规矩的经纪公司,甚至之前一直合作顺利的电视台也在付款上玩起了花样。此前,周恒的公司与某一线卫视的节目合作,项目在进行了一个阶段后延期播出。通常来说,节目延期,宣传也会相应暂停,因为每一轮宣传对于营销公司来说都是一笔成本的消耗,然而平台坚决不同意暂停宣传,但也不愿付下一个阶段的费用,这意味着,周恒需要大量垫资完成甲方需要的曝光率。
服务完整个项目,也不一定能顺利结款。周恒还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项目顺利完成,但平台以各种理由对整个项目的质量进行挑战,比如公众号和户外广告的投放价格过高,对于这些借口,周恒难以认同,“市场的价格都是透明的。”
但最终结果往往欠钱的是大爷。周恒此前一个100万的宣传项目,电视台最终只愿意付50万,面对类似情况,作为弱势的乙方只要能够保本,多数会选择接受。周恒称,作为小公司还要在这个行业生存,不便于与大平台“开撕”,否则会很麻烦:“就相当于白帮他做了,至少你止损了,一般跟大平台的都是这场景,谈到一个能接受的价格。能够完全付完合同款的很少。”
情况并非一直如此。周恒是媒体人出身,几年前他从电视台辞职,卖了车义无反顾地投身创业,他赶上了营销行业的好时光,但还没来得及像那些最早进入行业的头部营销公司一样迎来转型。
这个行业中最顶尖的公司已经转向上游,成立于2011年的无限自在传媒于2015年在新三板上市,在今年3月末发布的2018年度业绩报告中,公司营业总收入达到1.4亿,除了营销行业也投身了影视投资出品。
除了少量的胜出者,周恒了解到,如今规模与其公司相仿的中小型宣传公司都活得不好,甚至一些业界知名公司也在艰难度日,“行业萎缩的时候,很多大公司也在裁员,影视公司没有项目,导致一些前几年过得很好的自媒体也有人离开,一些养了很多人的大号很难经营下去,会导致这些连锁反应。”
“我不知道文娱行业影视行业还会不会回到2014、2013年那个洪峰热潮里面去,但是只要大家都守这个规矩能够活下来,还是能够健康地维系住的,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在这个时候趁乱补一脚就会导致整个行业乌烟瘴气。很多人丧失信心,我就是属于丧失信心的人。我开始思考要转型了,正在想往品牌和商业或者公关,或者是往经纪或者做其他别的行业。”
不同于宋纯和周恒,陈晨还年轻,但也离开了影视宣传行业。
她2016年毕业,待过三家影视宣传公司。最忙的时候,一个人在两个月内同时负责七个项目,她在今年初进入互联网公司。原因很简单,“收入翻了一倍不止。”
那三家公司资质良莠不齐,做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陈晨毕业后的第一年去的是一家创业公司,这家公司让她了解了行业和人心的复杂。当时,负责媒体渠道的她手中有一些电影票,简单地说,用这些电影票,她可以通过合作换取影片的宣传曝光。当然,这些票还可以用作他途,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
负责分发并不代表陈晨拥有了这些票的最终分配权,一名领导找到陈晨,向她索要一定数量的票,因为事先已经将票分了出去,陈晨没给。很快她就收到了邮件批评,批评的理由是她将电影票弄得“不清不楚”,代价是罚款2000块。
弄清楚其中原因已经是第二年了,陈晨开始供职第三家公司,再一次碰到同样的事情,由于积累了一定的行业经验,她才知道营销公司会拿这些片方提供的票去卖钱。
用票换来的媒体曝光和渠道合作,对于宣传的获益无法量化,或者说,即便宣传效果好,获益的也是片方,而卖票会给营销公司带来直接收益,这种“自己吃自己”的行为,让初入影视圈的陈晨开了眼。
不是所有的营销公司都不守规矩,陈晨见过一些不错的,她供职的第二家公司就是业界良心。但陈晨也很快离开,原因是自己的性格没法坐办公室,陈晨很快辞职,来到一家出了名的“什么活儿都接”的公司,“两个月内七个项目”的记录,就出自这家公司。
这个行业流动特别快,外部公司今天和你对接的人,没准下个星期就成了你的同事,少部分人永远离开这个行业,再也没有交集,但多数人还在圈子里打转。
但收入总是没什么太大的改观,“正常七八千是没有问题的,除去租房能保证你正常生活。但不要指望做这个行业能攒钱,不会的。”
关于收入和生存的话题,蒋菱的感受和陈晨一样,不同的是,她对这个行业仍有留恋,并且2016年离开的时候,这个行业依然火热。
2014、15年左右,影视营销行业由传统营销方式向网络营销的转型,蒋菱在这里学到了合理利用不同的平台给电影项目带来更精准的营销,她觉得这拓宽了她的事业,工作的几年间也积累了不少资源和人脉,这也给她现在的工作带来了帮助。如今她回到老家贵阳,也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在一家当地的百货公司做市场工作。
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当时的男友,现在的丈夫。毕业之后,蒋菱来到北京,男友回到贵阳。独自在北京的时候,蒋菱过得还算潇洒,除了自己的吃穿用度,逢年过节也可以给家人带些礼物,但在北京结婚买房终究不现实。
谈及自己的“逃离北上广”,蒋菱认为这不仅是宣传行业的问题,而是所有北漂的问题,“在北京这种一线城市,特别是女生都会考虑到以后的问题,有的可能一心要在北京待下来的,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在那里工作,去谋求更好的发展,也有的可能因为家里原因会回到原籍,我觉得只要是北漂,身处每个行业都会有这种焦虑。”
和那些离开宣传行业的年轻人不一样,E姐仍坚守在这个行业中,毕竟她挣到钱了。
她经营的大号“高能E蓓子”以影视、综艺客户为主,影视行业的好坏,她的感知十分敏锐。去年上半年,E姐就听到了很多筹备的项目搁置及取消的消息,不少甲方公司也在削减预算,影视公司开源节流,在其末端的自媒体方收入自然受到影响。“不少甲方今年会倾向于资源置换或者签年框开获取更优惠的价格。”
变化的节点在去年12月底,影响在今年第一季度逐渐体现出来。E姐发现,有一些做宣传的朋友在这个阶段跳了槽,或者出去创业。“还有艺人工作室的朋友跳槽、辞职比较多。”
风波中,E姐的业务保持了稳中有增,这是因为她很早就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微博业务的稳定让她没有遭受很大冲击,但她也强调,自己的增长“不是那种持续的增长。”
行业的萎缩,让E姐和周恒一样遇到了不诚信的人。“有人确定好排期的内容稿件到了当天取消发送,还有的甲方发了稿件迟迟不付款。”
“我这边不是特别严格的商务对接制度,所以拖款好像一直都存在,去年年底明显感觉是财务流程周期变长。平台投放量有减少,有些平台的项目宣发甚至全部由制作公司负责,这也是之前比较少见的。”
受更严格的税务政策影响,无论E姐还是甲方,财务上都更加谨慎:“去年11月开始,大家在财务方面都更加规范了。我们现在也是合同发票流程走足,公对公,一分税都算清楚。”
原本针对影视工作室的查税政策很快波及到自媒体行业,像E姐这样早一步公司化运营的自媒体账号只要规范运营并无大碍,但一些没有注册公司的个人号会很麻烦,如果没办法给对方提供发票,业务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E姐还会在这个行业坚持下去,但她也必须考虑多元化的发展,下一个阶段,她准备尝试微综艺小视频、IP的生产,“但在这个环境下,能不能成也只能碰运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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