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都挺好？长大后放过自己就好

聚会聊天这种事，特别倚仗气氛——大多数时候就是吃吃喝喝，热闹一下，四散而去；很偶尔的，三五好友说到不经意处，被一点情绪点燃，就莫名变成了互相戳心，一干人聊到丢盔弃甲，露出深藏的害怕与狼狈。

很自然的，大家聊到了最近热播的《都挺好》。“这简直就是我的前半生”，说这话的朋友，平日里特别冷。是那种在公司会被同事私底下骂“婊子”的女强人，因为做事较真，又六亲不认。

曾经因为人际关系闹出大岔子的时候，她悄悄看过心理医生，被诊断为沟通障碍，起因是她小时候被训得太多了，父亲是机关干部、母亲是小学教师，从小就要求她事事争气、不能给家里人丢脸，于是乎，不敢撒娇，不敢害怕，不敢暴露软弱。

她说：其实小时候家里完全不算艰难，但她却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对于“钱能解决一切”的执念。考试考得好，爸爸奖励买这买那；考得不好，接下来几个月没有一分零用钱。不止如此，她观察父母对她们的长辈、亲友，也主要是拿钱打发。谁谁谁病了，给点儿钱，然后就心安理得的不去探望；需要疏通、解决什么事，全靠送礼送钱。

于是，成年后的每一次逢年过节，她也只会不断塞钱维系表面融洽，看到父母能开心地向亲友炫耀，她就觉得“挺好的”。“我感觉我已经丧失了某些情绪的开关”，她很无奈地笑骂：我真是特别讨厌那些会撒娇的女人，那些整天笑得没心没肺的妹子，那些一天到晚把“岁月静好”写在脸上的贤妻良母……我也知道她们不喜欢我，何止她们？我自己有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我自己，却又只能终日与自己为伍。像我这样的人，就算灌下一肚子鸡汤，也实在无法给自己一个拥抱。

她还说，看到《阳光姐妹淘》里，几十年后的女主角和几十年前的自己坐在一张长椅上拥抱的场景，就特别想哭——“我真心疼那时候的自己，太委屈了，好几次就想放声哭，就想撒个娇，但父母最终只是装作没看见。”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少年时期的某些记忆，已经在大脑深处长期存档，无法更改，并且隐秘而强悍地指导着我们后来的生活。

所以，很多人在成年后、在无数次的自我怀疑又自我反省后，都想删改这个“档案”，类似一种自我抗争。输了，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赢了，就是焕然新生。

好比《都挺好》里的苏明玉，她实现了许多观众咬牙切齿想要实现的自我清洗与人生翻盘。

从小到大活在“重男轻女”的阴影里，被忽视、被牺牲，最终一怒之下与家庭决裂的女孩，十几年后，成了全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母亲的葬礼上，冷静理性的她一掷千金，将两位哥哥甩出N条街，确实让人看得解气。

电视剧播出到现在，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不得而知，但看预告片剪辑里，苏明玉似乎放下了——她微笑着回忆冷酷强势的母亲，记忆中曾给过她一个温暖拥抱。

所以此剧最后还是会强行大和解、大团圆么？好不容易走出原生家庭阴影的女主角轻易就会变得温和柔软原谅一切么？关键是，观众们真的期待大团圆结局么？

我想，现实世界里的所有“苏明玉”们并不期待。

因为她们被现实教育过：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并不因为被威胁或感化，就会真的承认错误、并痛改前非。

事实上，每个人长期奉行的观点观念都很难被改变。与其希望别人来认错才咽得下这口气，还不如自己趁早挣脱怨念，去过新的生活——时间总是向前走的，人也是，生活也是。

我看了《都挺好》的原著小说，在全书结尾处，苏明玉感叹到：“亲情是捡不回来了，大家淡淡如水地交往吧”。她不寄予厚望，也不恨之入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把自己再搭进去就好。

她依然没有原谅被忽略、被牺牲、被伤害的年少时光。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放下往事，继续出发。

是的，面对创伤，我们的确可以选择永不原谅——只是换个不那么剑拔弩张的方式，放松下来，不再愤怒，与令自己受伤的所有人事客气地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专注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原谅，但可以握手言和。不是与别人，乃是与自己。

另外一个朋友，年少时也是一直活在父母望女成凤的高压中，被苛刻对待的结果就是养成了胆小自卑的心理，凡事总怕做错，凡事也总怕做不好。因为永远够不到父母的优秀标准，所以，她认定自己“能力很差”。

她有一本多年未变的案头书：《亲爱的安德烈》，失眠的时候翻一翻，简直比任何特效哄睡药都管用。那是一对母子最美好的对话，是她期望拥有的亲子关系。得不到，于是成了心头执念。她甚至自嘲：后来结婚结得爽快，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丈夫与公婆亲密平等的家庭氛围。

后来呢？后来她生了儿子，自己就忽然有一天想通了。从前觉得自己太可怜，一切不能重来了。其实不是啊！今生今世没福气做不成安德烈，那就做安德烈的妈妈呗——如果羡慕的是这段关系，那换个角色也是一样美好的体会。

日子那么长，生活里多的是细细碎碎的烦恼、无法消解的痛苦、烙在心上的印痕。但既然有更轻松的活法，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总是一再舔舐快要愈合的伤口？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想起傅首尔在《奇葩说》里的一段辩词：

“我过得挺好的——二十几年前，这句话是一句谎话，那个女孩其实觉得自己很可怜；十几年前还是一句谎话，那个少女自卑到尘埃里；可是到了今天，我告诉你们，它就是一句真话。”

人生是一场自我欺骗还是一场自我和解？各人有各人的解题思路，但最终的指向都是明确的——不要永远把自己锁在黑暗里。

所有的悲与喜、好与坏、软弱与强势，都是在不断转化的，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谁都搞不清楚到底怎样才算快乐结局。但至少我清楚一点：人生到了一个阶段，你就可以自行选择快乐或不快乐。想要快乐，就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想找不痛快，就停在原地继续凝视深渊。

一开始就碎掉的，即使用一生去修补，都不会再完好。唯愿你放过自己，镜破了，看着那闪亮，而不是碎片。

这样就挺好。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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