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龙井，除了春天禁止入内

办公室里的一抹春色

前几日，三联的好友给我发微信，她们在办公室里插了两枝樱花藤，装作不经意地摆拍。

她们试图将这随春天到来的喜悦心境，透过手机屏幕分享与我。可惜，我早已对这用伶仃几朵小花包装起来的春日仪式免疫，内心并无波澜——谁让我正荡漾在西湖东南岸的柳浪闻莺里，全身上下每一粒细胞都沐浴在澎湃的春风之中呢？

图源视觉中国

说到仪式，杭州人最为擅长。

从小在杭州念书的郁达夫总结，“一年四季，杭州人所忙的，除了生死两件大事外，差不多全是为了空的仪式。”他概括明人高濂的《四时幽赏录》，杭州人光是在春天，就有孤山月下看梅花，八卦田看菜花，虎跑泉试新茶，西溪楼啖煨笋，保俶塔看晓山，苏堤看桃花等。

简单数出6个杭州人的春天仪式，看花就占去了3项，可见这是杭州人春日最为经典的活动项目。这两天，流浪了许久的太阳终于回归，杭州的春光也正式地肆无忌惮起来，一并蒸发掉了你灵魂中徘徊许久的湿气。公园里、大马路边，就真真像顾城的诗写着，“三月的风扑击明亮的草垛，春天在每个夜晚都数她的花朵”。长桥公园的白玉兰亭亭玉立，淡绿色绒毛还尚未脱落，如柔软的婴儿般惹人怜爱。太子湾公园的樱花也开了，樱花娇嫩、寿命短，从含苞待放时的鲜粉色到最后以秒速5厘米落下，不过短短几日，但杭州人大概没时间像日本人一样伤感于这份消逝——因为他们还有太多的风景要看了，梨花、桃花、杜鹃花、海棠花……真不怪杭州人“花心”。

杭州人春天的大部分仪式，都是围绕着西湖完成的。什么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这些其他地方鲜有的绝美景色，在这里也就是绕着西湖走上一周而已。如果泛舟湖上，勤劳又善言辞的船家还会一一为你介绍，这湖底是当年东方不败关押任我行的地方；这湖面上有殷素素与张翠山最初的相遇，后来才有的张无忌；远处的雷峰塔是白素贞将要恢复自由的地方；对面的长桥不长，祝英台却和梁山伯在上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八里地……

而以湖心为圆心，阔大半径，还能到达九溪烟树、龙井问茶、虎跑梦泉、灵隐禅踪等“新十景”。换句话说，一路向西，向南，你就成功打开了西湖地图的副本，再次被另一种风格的美景震撼到。九溪十八涧从龙井山区蜿蜒向钱塘江，期间“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构成了一片“别有天地，自非人间”的秘境。老龙井的十八棵茶树、虎跑泉的泉水，因为乾隆的喜爱，自带王者光环。灵隐寺外的冷泉亭，则是时任刺史白乐天的秘密宝地，干完活，在小溪边喝茶饮酒，再进行一点文学创作。醉吟先生嘛，这舒坦，是今日我等格子间动物所无法轻易享受的。还有不成文的西湖第十一景——穿梭在众美景之间的小松鼠，它们是西湖上的精灵，就是被市民喂得胖了点。

杭州人在吃喝上的讲究也配得上他们的玩乐。大家可以考虑把杭帮菜作为自己每天不知道吃什么的统一答案。因为它精致又清淡，不会有太大的卡路里负担，一般都能让你放下内心的防线；再来，杭州菜在“鲜”这字上下的功夫，绝对能让你食欲大增。什么食材味儿鲜，什么菜的味道最春天，你便能在这时候的杭帮菜里吃到什么。

比如地里冒出来的笋。腌笃鲜三个字，本来分别指腌制过的咸肉、新鲜的肉和小火焖，但合在一块就是能让你鲜掉舌头，笋是这一锅汤里的大功臣。这种向来被视作“菜中珍品”的植物，是杭州人烹饪春天的重要素材。我们能在杭帮菜中找到许多“类腌笃鲜”式的著名菜肴——片儿川是将猪腿肉和笋切成薄片，用猪油炒制，作为面的浇头；宋嫂鱼羹是剔去鱼骨，加入火腿丝、笋丝、香菇丝熬汤，味似蟹羹。

对笋料理味道的描述最为形象的，我觉得是在大家的童年《中华小当家》第34集中——小当家众人接受了黑暗料理界的宣战，阿Q亦想加入这支有主角光环的队伍，对反派进行降维碾压。于是，他用充分浸润了火腿特殊香味的鱼翅和竹笋丝编麻花。这一道菜，鲜，大家的内心世界都不一而同地刮起了光芒四射的龙卷风

再比如水里游的，螺、虾、鳝鱼。杭州人将溪流底刚摸上来的螺浸入绍兴来的黄酒中煮熟，将大河虾裹蛋液清炒得白白嫩嫩，将正直壮年、拇指粗的鳝鱼用菜油、猪油、麻油爆炒至香脆。总是“多一步”的制作工序导致了啜螺、吃虾爆鳝面时更多一层次的快活。这般快活，无论是在闻名全国的楼外楼，还是路边任意一家挤满了人的小店，你都能品尝的到。

又比如飘香满觉陇的西湖龙井。不是所有的龙井都可以被称为“西湖龙井”，龙井茶按照产区的划分，分为西湖龙井、钱塘龙井、越州龙井，“西湖龙井”的产量只占龙井茶的一小小部分，它们是大自然最具想象力的作品。杭州人对这些树叶的解读方式，是将其制成一杯绿茶——摊晾半日，兰花香从变柔软的叶片中飘出；下一步是炒制，用抓、抖、扣等手法将茶叶中暗藏的玄机一一封存。待茶叶到了茶客手中，经热水泡开，一幅滋味丰富的画卷才徐徐展开，这里面有玉兰花、樱花，有苏堤白堤，有殷素素和张翠山，还有几万片儿川。这幅画的落款，一定是春天。

眼看着就要到了春分，杭州西湖的龙井还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勃勃生长着，负责龙井茶的产品经理每天都要打两个电话过去问询天气和茶叶的生长情况，俨然一副随时准备好出发去产地的状态，只待临近的那一声“采摘”令下。

杭州的一切都与春天和称，正如这一杯西湖龙井，除了春天，禁止入内。杭州好，每每有人春天到此处游玩，都会艳羡于杭州人优异的生活环境。我也愿意把这杯西湖龙井分享与你们，希望大家的羡慕嫉妒恨能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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