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Jame
编者按
今年的「中国麻醉周」刚结束,主题是「敬畏生命,关注麻醉」。
但有一项麻醉技术,在国内还没得到普及,它就是「无痛分娩」。为此,我们找到了一些医生和妈妈,跟他们聊了聊。
在产科医院门口的面店,我和一个大姐拼桌,她全程在打电话,我听到她说「我那个亲戚,怕痛,两胎都是直接剖的。」
全程我没有听她提到过「无痛分娩」这个词。
事实上,不只是她。
再往前半小时,我在产科办理入院的大堂,遇到了一个正在等待入院的孕妇和她的家人,她的老公和婆婆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而她刷着手机。
我问他们「打算用无痛吗?」
他们回复我:「那是啥?」
「无痛分娩」也被称作「分娩镇痛」,是一个成熟、安全且比剖腹产创伤小的麻醉技术,这个技术在美国的普及率已经达到 61%。
而国内是 10%。
一个妈妈用了无痛分娩后,对妇产科医生田吉顺说:「这一千多块钱,是我这一辈子花得最值的一千多。」
田医生接生过很多孩子,他说「用了无痛分娩的妈妈没有一个是后悔的。」
但他也遇到过坚决不想做无痛分娩的妈妈,原因只是「觉得对孩子有影响」。
如果你第一次听说,或是正在犹豫,我们找了几位妈妈,让她们来告诉你:
无痛分娩值不值得做?
医学上,分娩疼痛被定义为 10 级痛,最高级别的疼痛。
每个人都知道生孩子痛,可是只有真的经历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原来这么痛!
姨妈痛、肾绞痛
在分娩痛前都不是事儿
两年前,陕西榆林的一位孕妇,因为受不了生产的剧痛,从医院跳楼身亡了。
事实上,痛到「想死」的念头并不是个例。
王林是一位职业女性,定居在上海。
今年的正月初二,到处张灯结彩的时候,王林在夜里被推进了产房,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她在产房里头就喊出了:
「不想生了!」「让我死了吧!」
所有医生和妈妈,都告诉我「生孩子的疼,是这辈子经历过最疼的经历。」
田医生接生过上千个小孩,他见过许多女性最「狰狞」的模样:身体蜷缩卷曲、竭嘶底里的叫嚷、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又或是把家里人挠出一道道抓痕......
对于一些妈妈,表达痛苦更直接的方法是爆粗口。哪怕这个妈妈原本再端庄、再温柔......在待产的床上都可能会忍不住爆粗口。
张新在毕业第一年,就完成结婚怀孕生小孩的人生大事。
她对分娩痛的形容是:「小腹是姨妈痛的 10086 倍,后腰部不停地被千斤重的车轮碾过。」
而一个参加过「分娩疼痛体验」的男性,说「那种感觉就像是蛋蛋被踢了一百多下。」
可男性的体验只是几秒钟,张新的痛却是每五分钟一次,每次持续 40 秒,小腹加后腰痛得好像要自动跟身体分离。
真真度秒如年。而一个第一次生孩子的妈妈,产程可能会长达 20 多个小时。
跟生孩子的痛比起来,大部分的痛觉都是「小巫见大巫」。
肾结石引起的肾绞痛,能让不少大老爷们都疼晕厥过去。
上大学的时候,张新半夜肾绞痛,也还是一个人走了一公里多的路去医院。像这样能耐痛的人,宫缩的疼痛愣是让她痛到走都走不动,整个人蜷缩在病床上。
但是,张新的痛还只是子宫颈口扩大到二到三指时的痛。因为无痛分娩的麻药要在二到三指时才能开始用。
要让孩子顺利生出,至少得扩到 10 指,而越往后,痛感会更加地剧烈。
更难受的是
被分娩痛支配的恐惧
这是通往分娩中心,也就是「产房」的门,这扇门的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门外的家属坐满了等候区的每一张凳子,有一个丈夫拿着平板电脑在看游戏直播,有一家人拿着咖啡杯在谈笑,另一家人把四份炒菜外卖打开在桌上吃饭。
而墙上是孕妇生产过程的「文字直播」,待产、分娩中还是生出来了,家属只能通过简单的文字来了解分娩的进展。
如果你有机会走进这扇门,会看到另一幅画面。
田医生回忆起他第一天进产房,作为一个男生,他也能感受到待产妈妈们的无助:
从进待产间到生产前,一般是最痛的阶段。但家人在门外,医生和助产士的主要精力在正在生产的孕妇身上,陪伴孕妇自己的只有剧痛——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种痛会让人忽略掉衣服凌乱到盖不住身体的重要部位,叫喊到声嘶、抓住每一次助产士经过的机会问他们「我可以生了吗?」
晶晶一个人在产房的时间是她一辈子的「至暗时刻」。
她在生产前做好了「攻略」,比方说用呼吸法缓解疼痛。她反复练习,五个阶段分别在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呼气,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生孩子那天,刚开始宫缩时,晶晶还能通过调整呼吸缓解疼痛。
可是越往后,痛感来得更加强烈,脑海里面只有「好痛」两个字,完全没有半点多余的理智可以用来控制自己的脑子。
三指之后,是晶晶整个生产过程中最痛的时间——
「我死命地抓住床杆,不知道这样的疼痛要持续多久,老公也不在身边,我只能每隔一两分钟就问助产士自己扩到几指,到后来她们都对我不耐烦了。」
如果把分娩过程比喻成在一片汪洋大海里寻找出路,传统的分娩过程,就像是自己孤独地在大海中央扑腾。
而「无痛分娩」就像那些妈妈在大海里的一根救命稻草。
晶晶也想要用无痛分娩,但那家医院当时没有开展。
这些未知、委屈和孤独将她拉进了绝望的低谷。
田医生说,当时他见习完,想的是「以后老婆生孩子一定要陪在她身边」,只是国内可以让家属陪护的「一体化产房」产房不仅少,且非常贵。
而无痛分娩在大部分医院只要花 1000 多元,比起全身麻醉便宜得多。
别的产妇痛到嗷嗷叫
而我在产房吃汉堡
比起晶晶,张新的生产或许算是幸运的。
当麻醉师将药通过针管推进身体,张新「感觉一股暖流进入了身体」,很快的,疼痛的感觉就平复下来了。
张新被宫缩的疼痛折腾了 20 个小时,一下子缓了过来,一身轻,感觉也不痛了。
但是打完无痛并不是直接就上产床的,还得继续等子宫颈口扩大,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这个时候,张新才恢复了痛觉以外的知觉——饿。
「上完无痛后,可以说,那是产程中最快乐的四小时,回魂的我甚至叫了一单汉堡王。」
同样是三指之后的待产,晶晶经历着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张新则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汉堡,以至于「吃得太多,生的时候一直想吐。」
之后的生产过程里,张新就像一个旁观者,整个过程就像打麻药拔牙,能感觉到医生在操作,只需要乖乖配合。然后孩子就出来了。
田医生说,在待产的房间,是能够轻易地分辨出:谁打了无痛分娩,谁没有。
没用无痛分娩的妈妈们可以拧出各种姿势,大声地喊着「救命」、骂着粗口又或是单纯的尖叫。
而在这样的环境底下,有一些妈妈却可能熟睡过去。毕竟「剧痛本身也是一件体力活」,痛觉下去之后,几个小时甚至一天没吃没睡的身体,会一下子被强烈的疲惫感掏空。
但与剧痛相比,这种疲惫感本身也是一种幸福。
一位生过二胎的妈妈小晴,在第一胎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有「无痛分娩」,结果生产的过程把她整得痛不欲生。
到了第二胎的时候,她对第一次的痛觉心有余悸,于是当她这次从医生中得知了无痛分娩这个技术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痛。
当麻药打进身体之后,她从剧痛中得到了解脱,长舒一口气,对助产士说「感觉来到了天堂」。
那些拒绝无痛分娩的人
晶晶和小晴是因为没机会、不了解,才没能用上无痛分娩的技术。但现实却有一部分人是拒绝使用的。
一种人是想要「体验生孩子有多痛」。
田医生的同事是一位助产士,接生了无数台手术之后,她觉得自己能够扛得住生孩子的痛。
但到了产房,钻心的痛感让她一下认怂了:「啊!不行了!给我上无痛!!!」
田医生还不忘调侃:「你不是牛逼吗?」
「别说了。」这位助产士脸都煞白了。
上了麻药之后,这位助产士的表情一下子从狰狞慢慢到舒坦,还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后来,她干脆自己控制推药(当然,这是不规范的操作)。
另一种人却是因为对无痛分娩的「无知」。
有一个孕妇在产房里痛到脸色苍白,把自己手臂都抓出了血。
她用几近哀求的语气,打电话跟老公说:「我不行啦!求求你给我用无痛吧!」
无痛分娩是需要家属签字的,那个丈夫对自己的老婆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公公婆婆、孕妇的爸妈也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样的孕妇,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
有些家属害怕麻药对孩子有影响,有些家属不想浪费钱。
哪怕这个从「地狱」到「天堂」的技术,
张新生完孩子出来之后,被推回了病房。这家三甲医院的妇产科病房连走廊住满了人,其他待产的孕妇正在痛苦的呻吟着。
张太老公在走廊和其中一个孕妇的家属聊天的时候,劝对方用无痛分娩。
对方拒绝了,他们一家人觉得「会对孩子有影响」,包括孕妇自己。
合格的母亲
不需要痛苦来证明
其实「无痛分娩」这个名字起得不太准确,更应该叫做「分娩镇痛」。
王林就觉得打完之后还是很痛。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痛觉比较敏感,还是因为那天正月初二,医院里值班的麻醉师太忙,给她上了药之后就走了,之后没人再给她控制给药。
即使如此,她说如果生二胎,还是会选择无痛的。因为她知道,生产的过程是越往后、子宫口扩得越大,就越痛。
在剧烈疼痛带来的绝望中,它除了镇痛,更重要的是给了妈妈们一份慰藉。
幸运的是,前一阵子,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印发《第一批国家分娩镇痛试点医院名单》,总共有 913 家医院。
让更多医院开展无痛分娩并不难,更难改变的是「用了无痛会影响孩子」的观念。哪怕这个观念根本就是错的,无痛分娩不会对孩子的分娩、身体、发育等造成副作用。
公众号「偶尔治愈」关于无痛分娩的文章底下,有读者评论到:
「不是所有的苦难都有意义,不是所有的苦难都值得歌颂。」
经历过疼痛的母亲是伟大的。
但生孩子这场一个人的战斗,你可以披上「无痛」的铠甲。
本文经由丁香医生医学总监 田吉顺 审核
文章中的妈妈名字均为化名
封面图来源:123rf.com.cn 正版图片库
责编:J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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