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空姐,你大概会联想起温柔可爱、在机舱口向你微笑招手的小姐姐们吧。在很多人眼中,空姐就是年轻美貌的代言词,甚至某些色情产业还会打出“空姐”的招牌。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空姐都像中国这样以年轻漂亮作为主要特色。在美国,83岁的贝蒂·纳什依然活跃在空姐的岗位上,她甚至都还表示不敢想象退休[1]。
2017年11月9日,美国航空公司的空乘人员Bette Nash是她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工作的第60个年头 / teen.co.id
像贝蒂这样的奶奶级空乘员还是相当少有的,但在国外航班上遇上年龄偏大的“空嫂”却并不罕见。据Data USA 2017年的报告显示,美国空姐的平均年龄为46.3岁[2]。这和中国几乎清一色的年轻漂亮的乘务员队伍形成鲜明对比。
难道只有中国才重视外表,美国人观念里的空姐和我们本就大相径庭吗?
空姐,曾是完美女性的标杆
其实,在空姐这个职业刚刚出现的时代,中外对空姐外貌都有严苛的要求。
民航业刚刚兴起是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最早的空乘员们都是“空少”。当时鲜有女性工作,航空公司管理者自然地认为“女性不适合从事任何劳动”,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想到聘请女性[3]。
历史上第一名空姐是一位名叫艾伦·邱吉的美国护士,她的志愿是成为一名飞行员,却被波音航空公司的经理史蒂夫建议去当乘务员。
第一位空姐艾伦·邱吉 / picswe
史蒂夫在向上级的推荐信中写道:“想象一下,这些女人服务乘客、奉上美食的方式一定要细致、体贴得多,这能为我们带来多大的价值啊。”[3]
考虑到当时80%的航班乘客都是男性,艾伦和一起加入的几位护士不负众望地为乘客献上了周到服务,受到了广泛好评。其他航空公司也开始纷纷效仿波音,女性乘务员的时代降临了[3]。
可以说,“空姐”一职诞生的起因,本就是“利用女性特质吸引乘客”这一点,对空姐的外貌有严苛要求也就不奇怪了。
穿制服的泛美航空公司空姐 / Don Loper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美国空姐必须遵守严苛的身高体重指标,各大航空公司都明确提出未婚、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等要求,高于标准一公斤都有被解雇的风险。而年龄要求更是严格,多数空姐在30岁前就会“被着陆”[6]。
与美国出现空姐一职几乎同时期,中国也开始招聘“空中小姐”。上海《申报》记载,1937年,欧亚航空公司(后来的央航)招聘第一批空姐,首要条件便是“年龄20—25岁之间、体貌端正”[4]。
在六十年代的美国,空姐成了魅力女性的代名词,航空公司的广告语也变得越来越露骨,“想要咖啡、茶,还是我”已经不再只是笑话。1971年,美国国家航空还斥资950万做了一系列“我叫XX,带我飞”的充满暗示的广告[5]。
即便如此,想要成为大众偶像的女孩们还是蜂拥而来,环球航空1967年空姐的录取率仅有3%,比进哈佛还难[3]。
上世纪六十年,成为空姐是无数女孩的梦想 / telegraph.co.uk
航空管制取消,空姐光环减弱
这样年轻漂亮的空姐,也成就于美国航空史上的特殊年代。
数十年前,乘坐飞机是只有少数精英阶层才能享有的特权。当时的美国航班受民航局统一管制,飞行时间、目的地、机票价格,甚至座位间距、每餐几道菜都有严格规定。
没有竞价压力,又享有高额利润,怎样跟竞争对手区别开呢?航空公司开始各出奇招,空姐就成了附加值中的重要一项[5]。部分航空公司甚至要求空姐唱歌跳舞,作为机上的娱乐项目[7]。
但在七十年代的经济衰退加上石油危机,航空公司首次陷入了供大于求的尴尬境地[5]。1978年,美国民航局匆忙对航空业放松监管,航空公司开始进入更激烈的价格竞争,越来越多的白菜价航班应运而生,坐飞机不再是一件奢侈品。
航空公司的重心便从提升体验过渡到了削减成本上,空姐的光环也逐渐退却[5]。
尽管在 2002 年,中国也开始取消机票“禁折令”,实行灵活的价格政策,但乘坐飞机对许多人来说仍是奢侈品,经济学家李迅雷就表示,中国有10亿人没有坐过飞机。而在美国,人均每年乘坐航班大于2次[20]。
所以在中国,航空业远没有像美国那样成为人们日常出行的选择,空姐仍然属于“高端服务人员”。
而且,由于航空业的份额更少,成为空姐的竞争也就更加激烈。中国每年需新增空乘人员大约在3000人左右,但截至2008年,中国开设空中乘务的院校就已达到300多所,空乘人员的培养严重供过于求。
2009年南航在全国公开招募空姐,300多个岗位就吸引了近5万名选手前来参赛。她们中除了学生外,还有教师、模特、公务员、公司职员,甚至有研究生、博士生来参选。航空公司有足够的空间来挑选更加年轻漂亮的空姐[14]。
年轻漂亮的空姐不仅仅是航空公司实现差异化营销、留住“高端旅客”的方式,还是对外展现公司品牌形象的窗口。
2016年北大社会学系的一项研究就发现,中国的空姐不仅要有身体劳动,比如提供食物、毛毯,还要有情感劳动,比如一直对乘客保持标准的微笑。
由于空姐代表的是公司形象,每个公司都非常看重外貌,只不过侧重点有些不同。一位空姐表示,“国航一般喜欢鹅蛋脸,比较端庄;南航喜欢圆脸,海航就喜欢大脸盘。”[15]
中国40岁的空姐去哪儿了
但影响美国空姐的不止是航空业的发展,还有社会环境。
在60年代,当美国大多数空姐进入这一行业时,她们都预计自己会在一到两年后就离开。当时几乎所有的航空公司都规定,如果女乘务员结婚,就必须在32岁或者更早的时候退休。那时的女性也把结婚当做最重要的事[16]。
但是70年代前后,美国开始出现经济萧条,社会需要更多的女性参与工作。同时,民权运动兴起,年龄、种族、性别歧视在美国都引起关注。这时候的美国女性,也更多地加入到了保障工人权益的工会中[17]。
女性地位的提高也伴随着社会审美水平的提升 / twitter
1965年,美国《民权法》正式生效,3年后,大多数美国航空公司取消了对空姐的年龄限制。
虽然当时并没有那么多32岁以上的女性想重回工作。以美国航空公司为例,当时有几千名空乘,但1968年只有100名女性重返工作岗位。但她们却释放出一个信号——年龄大也可以当空姐[16]。
几乎所有的空姐在1980年前后接受采访时都表示,她们本来打算工作到结婚。但随着工资和福利的增加,工会代表人数的稳步增加,许多人对辞职犹豫不决[16]。
1980年,大约80%的美国空乘人员年龄在35岁以下。而到2007年,这些“年轻人”已降至约20%,空乘中有一半年龄在45岁以上,其中近22%的人年龄在55岁以上[18]。
但在中国,年龄却成了空姐的第一个门槛。以南航为例,2006年开始南航以海选的方式筛选空姐,要求年龄在25周岁以内,直到2015年,这一标准才放宽到30周岁。
2013年,南航下属的某公司有乘务员158人,其中40岁以上的人员只有5人,有120人都不到30岁,这其中还有88人工作经验不到一年[19]。
不仅是录取时有明确的年龄要求,职业发展的困境也让空姐变成一个只能吃青春饭的行业。
空姐的工作环境空间相对狭小、工作量大,而且通常饮食不规律、睡眠质量差,这些都会阻碍空姐留下来。
2018年5月,沈阳。在空乘路上,刚刚结束了飞行任务的乘务员王艺儒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她常年在万米高空工作,最担心别人身体健康
2015年一项对1067名空乘人员的身体检查发现,70.57%的空乘都被检查出疾病,其中检出率最高的就是肌健炎、感音性耳聋和盆腔炎等。而他们的年龄也全都不超过36岁[20]。
而且,空乘行业职业发展空间有限,晋升机会少。一位飞行8年、29岁的空姐选择辞职,就是因为觉得一直做空姐不是长久打算。某航空公司的年度总冠军在入职3年后就选择了一大型房地产公司就职[21]。
不同于美国空姐有工会保障,中国大部分航空公司聘用空乘都是合同制,不能享受正式员工待遇。空姐既没办法得到工作保障,也没有那么美好的职业前景,还要承受长期的职业劳累。这个行业也在迫使她们在认清现实后选择离开,补充进来的,又是年轻的一代。
国外的空姐虽然年纪大,但是当空姐作为一项职业时,她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更专业的技能提升上,比如语言沟通、急救或者协助急救等。
而在中国,空姐只能作为短期工作,通常她们在入选后也只接受半个月到三个月的培训[15]。
年轻漂亮,真的就是唯一的优势了。
[1] Woods, Amanda (2017). Flight attendant marks 61 years on the job. New York Post.
[2] Flight Attendants. Data USA
[3] Lagrave, Katherine (2017). From Stewardess to Flight Attendant: 80 Years of Sophistication and Sexism. Condé Nast Traveller.
[4]李永巍,冯明远. (2013). 成为空姐:从“十八姐妹”到万人海选,中国民航报,2013年11月20日,8.
[5] Handy, Bruce (2014).Glamour With Altitude. Hive.
[6] Corderoy, Julia (2017). The sexist history of flight attendants. News.com.au
[7] Barry, Kathleen M. (2007). Femininity in Flight: A History of Flight Attendants.
[8] 新中国民航60周年大事记,中国民航局,2009.
[10] 国航7代空乘的历史回顾:十八姐妹之一王竹报,国际航空报,2002年12月23日,民航资源网.
[11] Gasoline prices, liter, as of Jan. 21, 2019, Global Petrol Prices.
[12] Gasoline Prices Around the World: The Real Cost of Filling Up. (2018). Bloomberg.
[13] Heimlich, John P. (2016). Status of Air Travel in the USA. Ipsos.
[14]刘是今. (2010). 对南航空姐大赛的反思
[15]李晓菁, & 刘爱玉. (2017). 资本控制与个体自主——对国内空姐情感劳动的实证研究. 妇女研究论丛, (5), 24.
[16]Lessor, R. (1984). Social movements, the occupational arena and changes in career consciousness: The case of women flight attendants. Journal of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5(1), 37–51.
[17]DEWEY, L. M. (1971). Women in labor unions. Monthly Labor Review, 42-48.
[18]Do Older Flight Attendants Get a Bad Rap?By RICK SEANEY, May 4, 2012
[19]姜辉. (2013). 南航乘务人力资源现状及对服务影响的分析 (Master's thesis, 吉林大学).
[20]赵黎明, 张玉, 黄连顺, & 杨永平. (2016). 1067 名民航空乘人员健康体检情况分析. 西南军医, 18(4), 350-351.
[21]李广春. (2012). 空中乘务员流失原因及防范对策. 特区经济,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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