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只“鸭子”，长得好像“王八”

“请记住我的名字哟。”图片：Gerard De Hoog / NiS / mindenpictures

五月，候鸟迁徙季已近尾声。然而我却陷入996的泥潭不能自拔，根本没空出门观鸟，只能每天看着网上各路“鸟人”发来的“鸟片”流哈喇子。不出所料，五一假期又在加班中度过了。这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趁午休时间抄起望远镜溜去附近的小公园，想要过过“鸟瘾”。

不知不觉溜达到公园的湖边，我突然听到一阵奇特的声音，好像连续不停的口哨声，又像是在吹泡泡。顺着声音望去，水面上有个圆呼呼的小东西浮着，只见它抻着脖子左右打量了一番，突然往前一扎，一头钻进水里不见了。旁边有个小女孩喊起来：“妈妈！水里是什么？”妈妈笑着说：“你看它在水里游泳，是小鸭子呀，它还会潜水呢。”

正说着，潜下水的“小鸭子”从另一处水面浮了上来。我赶紧用望远镜对准它。嘿，红褐色的“鸭”脖子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浅黄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凶巴巴的，圆鼓鼓的屁股，看不出尾巴在哪。它嘴里叼着一条小鱼，游向岸边，很快就消失在芦苇丛中，只剩苇叶轻轻摇晃。

“你才是小鸭子。”图片：JJ Harrison

这只会潜水捕鱼的“小鸭子”其实并不是鸭子，而是小䴙䴘（Tachybaptus ruficollis），是我们身边最常见的水鸟之一。

是䴙䴘不是PT

䴙䴘（Grebe）是一类水鸟的统称。在生物分类学上，䴙䴘目只有一个科即䴙䴘科，科内有六属二十六个物种。

所有的䴙䴘都在水中生活，它们非常擅长游泳和潜水，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中度过。䴙䴘的脚长得非常靠后，几乎长到了屁股上，这种身体结构有助于用脚提供游泳的推动力，但也导致它们在陆地上只能像企鹅一样直立起来勉强行走，而且走几步就得趴下歇一歇，一旦掌握不好平衡还会栽跟头，所以它们极少主动上岸。

难得上岸走两步。图片：David Pattyn / NPL / mindenpictures

另外一类水鸟在生活习性和身体结构上都和䴙䴘特别像，那就是潜鸟（Loon）——并不是指会潜水的鸟，而是潜鸟目的种类，它们同样过着一生都在游泳和潜水的生活。

䴙䴘和潜鸟有一个（很难观察到的）明显区别：为了方便游泳，䴙䴘和潜鸟的脚上都有蹼，但䴙䴘的脚蹼是脚趾的两侧皮肤向外延伸，使得脚趾变成了花瓣一样的形状，每根脚趾仍然是独立的，所以叫做“瓣蹼足”；而潜鸟的脚蹼是由皮膜将脚趾连接起来，形成一整个的三角形脚蹼，这种蹼足叫做“满蹼足”。

左：赤颈䴙䴘（Podiceps grisegena）的脚蹼；右：抬起脚的普通潜鸟（Gavia immer）。图片：N. Jonhston；monarchbfly.com

这个区别一目了然，但由于䴙䴘和潜鸟平时无论是浮在水面还是潜到水下，都很少露出它们的脚，所以我们很难观察到。当天气晴好时，䴙䴘和潜鸟有时会将脚翘离水面晾一晾，做个阳光SPA足部护理，此时便是观察脚的好时机。

中国一共有五种䴙䴘，分别是：凤头䴙䴘、赤颈䴙䴘、黑颈䴙䴘、角䴙䴘和小䴙䴘。小䴙䴘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它适应性强，胆子大，能够忍耐人类活动的干扰，还能有效利用各种小水体和人工水体，甚至可以在很小的池塘和污染很严重的水域生存和繁殖，是观鸟爱好者口中最常见的“大菜鸟”之一。

在世界范围内，小䴙䴘主要分布于欧洲、亚洲和非洲；在中国，从东北到华中、华南和西南，包括台湾和海南，都很容易见到它们，新疆也有一个小䴙䴘亚种分布。看上去矮矮胖胖的小䴙䴘其实也是一种候鸟，北方的小䴙䴘，冬季会南迁越冬，而南方的小䴙䴘可能终年留居在当地。

分布于中国的亚种。图片：Martin Hale / FLPA / mindenpictures

分布于欧洲的亚种。图片：David Pattyn / NPL / mindenpictures

生活在水边的人们非常熟悉这种小水鸟，给它取了各种俗名。小䴙䴘尾羽极短，看上去就像没有尾巴似的，加上它经常缩着脖子漂在水面上，整个身子显得圆滚滚的，像是水面上漂着个葫芦，因此有人就叫它“水葫芦”。如果水体足够清澈，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人们有时能看到小䴙䴘潜水时的姿态。它的翅膀贴紧圆滚滚的身体，脚从身后伸出，脖子伸在前面，很像一只甲鱼在水底遨游，因此又得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王八鸭子”。

“水葫芦”和“王八鸭子”。图片：Otto Plantema / Buiten-beeld / mindenpictures；Remi Masson / naturepl

我曾见过小䴙䴘潜在水底的样子。当时是在一个小人工湖，湖边有石质护栏，它恰好在湖边活动。我从远处走近，因为护栏遮挡了视线，我们都没有发现对方，直到我从护栏上方探出身子，小䴙䴘才惊觉有人靠近，连忙一头扎进水里。只见它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膜，在水下反射出银色的光泽，一下子潜出好远才重新浮出水面。可惜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拍照。

水下倩影。图片：Kim Taylor / NPL / mindenpictures

䴙䴘实在是一类很奇特的鸟，尽管它们和鸭子一样都属于游禽，但在生物分类学上，它们分属不同的目。这关系可就足够远了，差不多相当于铲屎官们（灵长目）和主子们（食肉目）的距离了。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䴙䴘和潜鸟是亲戚，毕竟它们实在是太像了。但是，2001年一项基于DNA分析的研究颠覆了这种传统印象：䴙䴘最近的亲属竟是鸟界知名红粉佳人、长腿超模火烈鸟。

美洲红鹳（Phoenicopterus ruber），火烈鸟家族的其中一种。图片：Martin Pettitt / flickr

结果发表后震惊了学界，质疑声自然不少。然而从2001年以来，至少有五次针对DNA的补充研究证实，二者确实关系密切。除此之外，科学家们顺着这个思路又在形态上找到了䴙䴘和火烈鸟的更多相似之处，比如：它们的翅膀上都有十一根初级飞羽，其它大多数鸟类都是九或十根，这个特征除了它俩，只有鹳类才具备；它们的蛋壳上都有一层由同类物质构成的涂层；它们脚趾最末端的指骨都演变成了趾甲状。

其他研究还发现，寄生在火烈鸟身上的羽虱和䴙䴘身上的羽虱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这说明它们的寄主在历史上曾是一家。另外在行为学上也有相应的佐证，火烈鸟求偶时机械性的摇头和跟随配偶的动作，与䴙䴘的求偶动作非常相似。

至此，相关的证据已经足以支持这个新发现了——我们身边“土肥圆”的小䴙䴘真的是大长腿火烈鸟的亲戚。

亲戚的模样可以如此不同。图片：Derek Keats  & Paul Asman and Jill Lenoble / flickr

下次当你到公园散步，看到水面上漂着的“王八鸭子”,不妨留出时间观察一下，看看它们是如何潜水、捕食、求偶、育雏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小䴙䴘的宝宝是带黑白条纹的哟。

眼下正值小䴙䴘的繁殖季节，快去那些长有植被的池塘和小河，找一找它们的身影吧。

在荷叶上休息的小䴙䴘宝宝。图片：Toshiaki Ida / Nature Production / mindenpictures

本文首发于物种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