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严涉黄整改，向网文巨头“开枪”

史上最严整改下的网络文学巨头，前路未卜。（网络图）

5月24日凌晨2点51分，提心吊胆的网文爱好者们终于等来了冰心在微博“报平安”的消息。

“本次涉黄的文章已经分发给责编认真学习研究，着手制定新的审核标准……大家各自提高标准，自我审查，自觉有问题的，及时修改或锁定。”

冰心是晋江文学城站长黄艳明的网名。在此之前，由北京市“扫黄打非”办公室组织的一次联合检查，在晋江文学城网站北京办公地点展开。

据黄艳明描述，十几个人工作人员“辛苦地熬到十一二点，人睏（困）马乏，光打印机就累死了好几台。”

黄艳明（@晋江iceheart）微博回应。（网络截图）

无独有偶。5月20日，网络文学圈另一大平台起点中文网就已被约谈；次日，该平台发布《关于起点中文网部分类目停更的说明》，问题突出的“都市”频道“异术超能”栏目、“女生网”频道“N次元”栏目暂停更新7天。

一场空前严厉的整改风暴正在网文圈酝酿。

作为一名2015年就在云起书院更新女频科幻言情文的写手，水叶绯的绝大多数作品“遭了秧”。

云起书院和起点中文网同属阅文集团，起点被约谈整改，云起也未能幸免。

“每个种类几十万几十万（本）的书被下架屏蔽。看到那个数据很是惊心动魄。”水叶绯对这就是公司（微信号：vistabusiness）说，自己笔名下的书，除了正在连载的一本被网站编辑要求自查删改外，其余的完结书籍全部遭到屏蔽。

屏蔽的总数官方没有数据，但据娱乐资本论获取的一份写手圈不完全自查统计显示，起点作品数量一夜之间从123万本删到17万本，十不存一。

据水叶绯介绍，这次整改设定了很多“特殊关键词”，一旦书稿标题和内文涉及了这些关键词，直接就会被屏蔽。

水叶绯向这就是公司（微信号：vistabusiness）展示了一份由网站编辑发给写手们的自查标准，其中，“吻”“胸”“床”“军人”都被列为敏感词。

网传整改自查标准。（受访者供图）

“亲吻一句话带过，篇幅不能过长，不要超50字，不能伸舌头，脖子以下不能写，开车直接拉灯……不能有性暗示，更不能有动作。”

这和晋江站长黄艳明提到的整改要求相吻合：“只要你写了性行为性心理或其它涉及性器官的任何描写，无论是字数多少，无论是不是意识流……只要让人看出你这是写了性相关，就属于高风险。”她举例说明，晋江被封的文章中有一段不足400字的描写，没有具体器官名称，没有交互动作，就已经被鉴定中心鉴定为色情等级最高的淫秽描写。

除了“涉嫌色情”的内容，描写同性情感的“耽美文”和男性频道的军事文，也成为整改重点。

在网文圈，晋江被默认为全国最大的耽美阵地。在此次官方对晋江文学城的整改通报中，《不知悔改的男人》《妖孽养成日记》等作品被作为“涉嫌传播淫秽色情内容”的典型拎了出来。据了解，这两本书均为耽美作品。

被点名的晋江网文。（网络图）

这就是公司（微信号：vistabusiness）检索网站信息发现，两部被点名的作品最近一次更新分别在2015年的11月和12月，点击量分别只有700多和2000多，算不上热门。并且2018年6月，两部作品已经收到来自晋江官方“锁章待改”的提示。

当时，国家新闻出版署和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联合各部门开展了2018年网络文学专项整治行动，包括晋江文学城和起点中文网在内的各大网文平台，都遭到了处罚。

从2014年开始就在起点中文网写军事小说的李军，对那次整改记忆犹新。他当时有一本正在连载，已经写了290万字的书，直接被平台查封，至今都没有再上架。而到了今年，情况更加糟糕，2016年已经完结的一本370多万字的书籍，也立即遭到了屏蔽。

李军对这就是公司（微信号：vistabusiness）介绍，军事文被查封一般是因为涉及政治，一些穿越、改写历史的情节都不允许出现，宣扬暴力的导向也要彻底改变。这也导致原先专注写二战历史的他，直接更换了作品主题，“不写地球上的事了，我现在都写异界，也就是魔法世界发生的战争。”

而整改也使得网文作者的经济收入受到影响。

“不客气地说，我要还是写二战主题的文，可以本本精品，但现在损失惨重。”李军说，自从调整了写文方向后，原本一章节3000多的付费订阅次数直接锐减成1000多，收入损失了70%~80%。

起点军事频道是这次整改的重点区域之一。（网络图）

就在整改前夕的5月15日，起点中文网刚刚庆祝了它的17岁生日。

2001年，起点创始人之一、阅文集团联席CEO吴文辉，还只是一个网名叫“黑暗之心”的普通程序员。出于对小说的热爱，他和其他五个人成立了一个名叫“玄幻文学协会”的组织。

一年之后，“起点中文网”成立。此后的十几年，“上网码字”变成一种职业。

很长一段时间里，网文都是在一个小小角落里低调、肆意地生长。在这个角落里，兴趣爱好审美天差地别的网友，自由地运用语言和题材，天马行空地创造出和传统文学作品截然不同的成果。

写手和读者通过动辄几百万字一本的小说，产生了互相滋养的奇妙联结。

在文字面前，读者的情绪变成了赤裸裸可以量化捕捉的东西，“爽文”要有读者可以大呼过瘾的“爽点”，“虐文”也要有能让人心肝儿颤的“虐点”。把“大神”们的作品掰开揉碎了看，“套路”深藏其中。

而这背后，是一个越来越庞大的群体隐藏不住的欲望。无论是早期网文的逆袭、官场、总裁，还是新近崛起的虐恋、甜宠、养成……读者的怕与爱，焦虑和希望，在网络小说里都有投射。

一旦膨胀至相当规模，文字肆无忌惮时，被关进笼子是避无可避的下场。

2014年，网络文学史上规模空前的“净网行动”展开，各大原创文学网站，特别是女频网站受到强烈冲击。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晋江文学城旗下作者“长着翅膀的大灰狼”（本名丁一）的事件。该作者因涉嫌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而被逮捕，最后被判缓刑3年。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部分作品。（网络图）

受到这一案件的影响，晋江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自净行动”，开始执行“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标准”。求生欲满满的平台，甚至发了一封名为“拯救晋江大作战，晋江邀您来评审”的公开信，在两个月内吸引20万以上读者参与到了审核过程，将晋江此前积压的1500万章节的小说审核完毕。

最终，晋江得以存活至今，“绿化”之后的晋江文也被读者打上了“清水”（内容健康、没有色情暴力等描写）的标签。

但只要网络文学还在被审视，网络作品分级制度一日不落实，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出现擦枪走火的情况。

眼下的这场整改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报平安”微博的末尾，黄艳明展望了一下未来晋江对写手们的期待。

“虽然晋江是个以言情小说为主的网站，但是我们仍建议大家目光放长远，给主角寻找更高级的人生目标和除爱情之外的幸福追求，人生不只是小情小爱，还有很多值得歌颂及描摹理想与追求。如果只想写点小情小爱，我们建议不妨认真拥抱柏拉图。”

黄艳明的小心翼翼是出了名的。

两年前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时，她向记者表示，对于文学网站来说，政策是最大的风险，毕竟“一万块钱就能做成一个文学网站”。而晋江大了，承担不起一步走错所导致的后果。

公开信息显示，创立于2003年的晋江文学城拥有在线网络小说311余万部，注册作者数逾171万，网站累计发布字数超过753亿。截至2019年4月，注册用户数已超3297万，日平均在线时间长达94.19分钟。

晋江文学城网站，风格简陋一直被粉丝吐槽。（网络图）

鉴于晋江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不少读者将黄艳明上述的表态视为网文圈风向转变的信号。

“言情小说本来就是用来消遣娱乐的，如果我要追求那种价值，我直接读名家名著不就好了？”“别清水了，枯了得了”……评论区满是失望。

比起读者的担忧，影视界隐藏的危机更甚。

众所周知，起点、晋江背后的阅文集团，手上握着无数网文IP。男频有《盗墓笔记》《将夜》《斗破苍穹》《全职高手》，女频有《何以笙箫默》《步步惊心》《花千骨》《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些成功的爆款影视剧无一不是出自网络小说。

阅文集团官网展示的部分影视IP。（网络图）

阅文集团的野心，是做出一个中国的漫威。在吴文辉和阅文高层看来，一本小说可以被改变为影视剧、动漫和游戏，这是美国漫威已经验证的可以成功的路径。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整改行动给所有的一切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