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刷牙就变傻?

作者：袁越

不久前，一篇名为《牙周炎细菌导致阿尔茨海默病实锤！》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文章称美国科学家证明导致牙周炎的牙龈卟啉菌（Porphyromonas Gingivalis）才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罪魁祸首。因为牙周炎常常出现在不注意口腔卫生的人群当中，所以这个发现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不刷牙就变傻”。

《匹诺曹》剧照

这个结论听上去似乎很荒谬，但其实确有其事。这篇论文发表在2019年1月23日出版的《科学进展》（Science Advances）杂志上，作者为旧金山一家小型生物技术公司的几名科学家。这本杂志是著名的《科学》杂志的子刊，水准还算不错。这家公司则是专门为研发抗阿尔茨海默病药物而成立的，创始人史蒂芬·多米尼（Stephen Dominy）博士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怀疑阿尔茨海默病有可能和传染病有关，但他当时关注的是病毒。后来他注意到牙周炎和阿尔茨海默病之间有某种关联，遂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牙龈卟啉菌上。

问题在于，此前人们普遍认为大部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都无法做到每天认真刷牙，所以牙周炎是果而不是因。但多米尼博士不信邪，他分析了几位患者的脑组织，从中发现了牙龈卟啉菌的DNA，他预感到这项发现相当重要，便立即联系了一位风险投资人，联手成立了这家公司，投入重金研究牙周炎和阿尔兹海默病之间的关系。上面提到的那篇论文是该公司投下的第一枚重磅炸弹，被国内外数家知名的科普杂志报道后迅速引爆了社交媒体圈。

图 | 摄图网

那么，这个结论真的可靠吗？那要看你从哪个角度来解读它。熟悉阿尔茨海默病的人都知道，这个病属于医学界著名的疑难杂症，迄今为止尚无解药，原因就在于发病机理尚不明确。传统意见认为，阿尔茨海默病和两种蛋白质（β-淀粉样蛋白和tau蛋白）在脑组织内部的不正常堆积有关，但针对这两种蛋白质的药物研发全都失败了，于是近年来不断有人提出新的理论，试图找到真正的病因。

比如，有人认为这是一种遗传病，是人类进化出高级智慧的副产品；还有人认为此病和免疫系统有关，是慢性炎症反应所导致的；甚至还有人推导出了一个与前文相反的结论，认为此病源于现代人的生活环境太干净了，导致过分活跃的免疫系统误伤了神经细胞！

所有这些新理论当中，感染假说占了大头，但到底是哪种病原体感染导致发病的呢？大家意见不一，加起来可能有十几种之多。这样算下来，目前关于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病原因至少有几十种新假说，每一种假说都号称自己有充足的证据，可惜目前没有一种假说被主流科学界所公认。

就拿这篇论文来说，虽然多米尼博士证明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脑组织内可以找到牙龈卟啉菌的DNA，而健康人大脑内虽然也能找到这种病菌的踪迹，但含量要比患者少很多，但他并没能证明这种病菌到底是引发疾病的原因，还是因为患病而导致这种病菌更容易入侵脑组织。

多米尼博士还在小鼠身上做了实验，想办法让实验小鼠患上牙周炎，之后果然在它们的脑组织内发现了牙龈卟啉菌和β-淀粉样蛋白的不正常堆积，但小鼠毕竟不是人，两者之间并不能完全画等号。

这项研究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多米尼博士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分子机理的探讨。他从患者脑组织中找到了牙龈卟啉菌分泌的牙龈蛋白酶，发现它能够降解tau蛋白，而β-淀粉样蛋白则是一种抗菌素，能够阻止牙龈卟啉菌的繁殖和扩散，所以这个病很可能是牙龈蛋白酶进入大脑后引发的一连串应激反应。同样，这个理论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仍然缺乏过硬的证据，有待进一步检验。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么多专业的科普媒体都宣称“实锤”了呢？原因就在于即使将来证明这个假说错了，刷牙也对健康有天大的好处。无数研究证明，牙周炎会导致慢性炎症反应，对于心血管系统的健康有极大的危害，这个是真的实锤。所以，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无论这个假说是对是错，如果能借机让大家养成每天刷两次牙的习惯，对健康肯定是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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