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篇只写给一个人

Sir好久没有给一个人写文了。

翻开几年前的日更，Sir写得还蛮私人的。

比如会在文章开头，羞耻感十足地，跟你聊聊女朋友。

有时会跟你聊聊家乡。

有时会自爆一些弱点，比如聊聊自己的宅。

这两年虽然Sir不这么玩了，但时不时会有一些粉丝，问Sir要这些私人体味很重的文章，说要收藏。

开心归开心，可Sir也突然心头一紧——

什么时候，Sir已经忙到每天只聊电影、不聊私人了？

恐怕是我的私人时间也一日日被忙碌裹挟了吧。

要反省。

今天，借着一个人，Sir要私人一把。

认识这个女生，三年多。

开始她是个小怪人，后来好像也是。

和Sir年轻时差不多怪。

有点宅，聊天不到5句就有点小羞涩，有时有点小黄有点小贱，平静外表下耻度不低的趣味，偶尔会借此冒个小头。

一个有点小才华、却不算很特别的90后？

也许。

她让Sir想起一部法国片。今天，Sir想把这部片送给她（理由后面说）。

也正好借它，带你更靠近法国一些，因为从这一部开始，我们将终于走进巴黎人的日常生活。

电影发生在巴黎的一所公寓。

这里是一栋高级公寓。就在巴黎左岸，离新桥很近。

公寓房子也不多，用我们的说法是一梯两户吧，都是大户人家。

除了一户。

这户非常小，甚至都不能算家，因为它是公寓的门房。

里面住着一位50多岁的女人，热妮。

她是个怪人，生活不太讲究。

每天都买一根法棍，一根法棍吃一天。

头发蓬蓬地胡乱扎着，可能从老公15年前癌症去世后，她就再没去过发廊。

理发，都是自己在家拿剪子随便咔嚓几下。

她有两个怪怪的小爱好。

喜欢把电视机开着，调到静音，也不看，就这么开着，好像只为了家里有点动静。

家里冰箱，她总备着一长排黑巧克力。

闲来无事就拿一本小说，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巧克力，边啃边看书。

这个怪怪的门房脾气不太好，天天都摆一张臭脸，见谁都只说必要的话。

你好。小姐。

你好。太太。

拿信么？行。

钥匙给我一下？行。

在这栋楼里住的，非富即贵。

有政府的大官，有脾气傲娇的大小姐，有生活很讲究、家里装修很雅致、穿著也非常贴身、得体的日本商人。

然而这些人如果早于上班时间找她，她也敢黑着脸打发人家，还会反手就把门关了。

你可能会觉得，她是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没礼貌吧？

并不是。

她最怪的地方，是她身为一个门房，居然有一房间藏书。

都是经典作品，什么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还有一些藏碟，什么小津的《宗方姐妹》，都是现在人不爱看的老书老电影。

那为什么她在这里呆了十几年，都没人知道这个门房原来很有文化，爱看书呢？

电影片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刺猬的优雅》（Le hérisson）。

热妮就是一只刺猬。

走在路上像刺猬，不爱理人，和人说话也像刺猬。

尤其她扫地的时候，弯着腰，身躯一动一动，更像一只蜷缩蠕动的活刺猬。

直到有一天。

是，电影里都有一个“直到”，我们每天活着，也好像很期待一个“直到”。

“优雅”出现了。

他是新来的日本房客，年纪和热妮差不多，却比她外表得体很多。

他敲开了她的门，向她介绍自己。

他们的第一句，就有点小火花。

热妮是随口的，她说，幸福的家庭都长得差不多。

但小津先生却反应很快接了下句：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一句经典的文学对白，居然隐隐撩动了热妮的心。

后面我们会知道，小津是个单身男人。老婆早死，一个人独居。

和热妮完全相反，小津过得十分讲究。

家里很干净，墙上挂着画，桌上插了花。

做个面条要捣鼓好久，吃面条要按照日本传统，发出吸溜吸溜的响声，很专注很投入。

送人个小礼物，也包装得很精致。

要说起有钱没钱，过得讲不讲究，小津和热妮简直天上地下。

但一说起文学、电影，怪了，就像老年版春娇遇到了老年版志明。

热妮很喜欢小津。不是这个小津，而是日本导演，拍《秋刀鱼之味》那个。

热妮就是看小津的电影才知道，日本京都的山，是红豆布丁色的。

所以她会问小津，你和那个日本小津导演，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但这个小津也喜欢小津。

所以他们约好，找个时间，约个下午茶，一起看小津的《宗方姐妹》。

后来的一个下午，在小津很雅致的私人投影室里，两人坐下，看起了电影。

他们一会看看屏幕，一会又偷看一下专注看片的对方。

这种感觉你肯定体会过，就是明明不专注，偏要装自己很专注。

这种场合往往还有点静，有时你会装到连呼吸都不自然，一口大气，要憋着慢慢小口小口吐出去。

还有时，有那么一小会，两人又会很自然就撞到某个契合点。

电影虽然是黑白的，但当他们看得入神，仿佛真能一起看到，京都的山脉都是红豆布丁的颜色。

再往后就是在一起么？

不，再往后，刺猬产生了羞耻感。

热妮会拒绝小津的再次邀请，因为她觉得不配。

她穷，她low，连她约会特意穿的裙子，都是借的。

而人一自卑，就特别会挑自己毛病。

她说自己脾气暴躁，没文化，只会看电视。

说自己腿上有老茧，早上起床后，嘴臭得和长毛象一样。

她连自己的猫都瞧不起，说它又肥又懒，爪子还臭，和自己简直绝配。

总之这种纠结你懂得。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就是热妮拒绝了，又纠结，像一只河蚌一样，试探着张开壳，又闭上。

但不管怎样，热妮开始发现了自己和房客小津的差别。

不是有钱没钱。

而是小津总是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一天、每件事。

他穿着整洁，谈吐有礼，但这些不是虚伪。

他认真做一碗面，专心吃一碗面，但这些不是做作。

他才不会因为别人没看见，或者别人看不顺眼，就稀里糊涂地随便对付自己的生活，就胆小慎微地隐藏自己的存在。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

有人看，没人看，自己也在看。

这不是刺猬的活法。这种活法，才让人敢说、敢做。

你听听小津的勇气告白：

热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所有我们想成为的。

为了强调，小津还说了第二遍：

热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所有我们想成为的。

结局，可能就像《宗方姐妹》的故事吧，当得体的姐姐终于打算寻求幸福的时候，却遭遇了更大的生活打击。

电影里的热妮也是。

当刺猬不再蜷缩，不再陷入自我纠结，开始认真地把每一天过得更优雅的时候。

……她突然被一辆车撞死了。

看不懂的人也许说，法国人又在刻意制造悲情。

但Sir觉得，这个结局的好，好在故事之外。

它可能是导演故意想让观众自己作出比较——

你说，得体地过好一天，和草率地对付一年，哪一种更有价值？

说回Sir的那位小朋友。

必须澄清一件事。

Sir今天提到的她，和热妮可不像。

她只是Sir电影的老员工，年轻幽默有才有品。因为最近，她终于下决心要离开Sir电影了，想去做一直更渴望的事。

但既然说到“怪人”这个词，就总有一些属性是相似的。

甚至说到刺猬，我们每个人都是相似的。

因为刺猬的共同点，不仅是外表有刺。刺猬会用刺保护它柔软的肚皮，我们每个人也一样。

比如内心都敏感。

比如生活都有点宅。

比如对未来都有点失望，又有点期望。

而Sir也从电影里的小津身上，学到很多。

比如Sir常穿人字拖上班，非常不注重穿着，总是卫衣一套头就来公司。

忙起来就随便对付两口饭，一口冷一口热的。

久而久之，自然会被忙碌裹挟，变成一只刺猬。

但小津的外表没有刺，他的生活智慧，就是注重细节。

这不是让你装X。

而是内心优雅的人，不会草率地对待每一天。

开头说了，今天的文章只写给一个人。

其实不止。

是写给一种人，包括Sir，说不定也包括你。

写给习惯用刺包裹自己的人，写给习惯草率对付生活的人。

我们都是心有渴望的可爱之人，祝我们前途一片晴朗。

其实怕什么呢？

如果把祝福描述得更细一点，就是：

从一个晴朗早上的所有细节开始。

你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会让一整天都不一样。

我是尽管电影都是室内景但难不倒Sir分享的分割线

看完《刺猬的优雅》，Sir有两个好奇，和你们聊聊。

上周六《惊奇队长》周边的中奖名单已经在Sir的私家小号里公布了，

没抢到的也别急，之后Sir还会非常频繁地在私家小号派送各种福利。

毕竟，来了这，你就是Sir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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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除了京都那两张）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