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家的人，连狗的责任都负不了

这篇文章的主人公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它的曾用名是八喜，第一个主人是大我两级的师姐。给领回家的时候，它被主人误以为性别是男生……师姐大学毕业，在距离学校不远一个有花园的小区租了两室一厅。我去她租的房子做客，第一次见到八喜。它那时候还向所有人隐瞒着真实的性别。出门时很皮，一会狂奔，一会猛掉头，一会被拖着走。

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师姐发现养不住八喜了。因为处于生长期，它把房东的真皮沙发当成了磨牙棒。当我接到帮八喜找新家的电话时，内心是抵触的，看不上别人不能善始善终的事情。去接八喜的时候，它没有朝我大吼，只是任由我用双手从后面抓起它，自己紧张地挺直身子，张开所有的爪子。现在只能回想起当时它紧张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师姐的反应。没有家的人连狗的责任都负不了。

图 | 摄图网

八喜离开第一个家，在去二姨家的路上，没出息地尿了。它尿在我爸巡逻车的副驾驶上。我爸说，反正这辆车也拉过很多喝醉说不清家在哪的酒鬼，没什么。送八喜去二姨家后，我就回自己家了。刚到家，电话一响，表姐的声音炸进我耳朵里，XXX，你知道这狗是母的吗？怎么连公母都分不清？早知道是母的，我才不要。

到了新家的八喜，有了撒欢的菜院子，有了陪它的另一只田园犬。它的名字也变成了小喜。时间过得还算快，二姨家很快拆迁，准备搬进把花坛当成菜地的回迁小区，也就三四站公交远。表姐骑着电瓶车搬家，我坐在电瓶车后座，拎着热水瓶。小喜追着电瓶车飞奔，耳朵逆着风，像是自己在飞。那一刻，它好像在追赶自己的命运。

回迁小区里的阿猫阿狗太多，不多久小喜就怀孕了。大姨带着王中王，我妈带着我，心急火燎地赶去探望月子里的小喜。这只小混蛋，凶得很，吓得我连伸手摸小崽子们的勇气都没有。二姨念念叨叨，一直在说崽子们的狗爹是谁，哪只小崽子像狗爹，哪只像小喜。一转眼两年，我考上北京的研究生，打包行李离开了家。小喜地包天的脸型，在我离开的最初几年里越来越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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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生毕业之前，二姨又搬家了。小喜这次没追电瓶车，而是坐在小轿车里进了高档小区。到现在还记得，二姨有天语重心长地说，我怕小喜搬家以后会自卑，但是也不能丢掉它，那时候搬家它跟皮皮追着电瓶车跑呢。小喜有啥好自卑的呢，因为那些毛耷拉下来，盖住眼睛的小泰迪吗……小就小，还喜欢以大欺小。二姨带小喜出门撒尿，常常观察院子里那些长相俊俏的狗子们，有几次故意凑成灌木丛里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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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岁数大了，小喜离开回迁小区以后就再没生过，开始喜欢窝在朝南阳台的窝里晒太阳。那个窝是我买的，因为大姨、二姨、我妈常常说我只会找麻烦，找了麻烦回来还不闻不问。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任由它变成流浪狗。

而表姐呢，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有时候她嫌弃别人矮，有时候别人觉得她不够美，有一段时间脾气很差，觉得大家不够关心她。在这期间，二姨夫常常偷开家里的车回去孝顺过去瞧不起他的父母。一家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又过了几年。

《忠犬八公物语》剧照

情况发生变化，表姐的婚礼定在今年5月。我经历了就业、辞职、再就业，每年和家人团聚的日子总是手指加脚趾能数得清。每次回家，第一次见面，小喜免不了要朝我大吼几声。每到这个时候，二姨总要说，你不认识她了，她带你回家的，表姐则怂恿小喜来咬我。直到去年她从杭州儿童医院进修回家，小喜也吼了她，我听说之后笑了笑。她是在问，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所以，如果将来有机会，小喜看见师姐又会怎样呢，多半只是愣住，然后叹气。

小喜离开之后，师姐离开读大学的城市去上海也都有几年了。我发给她小喜的照片，她说，靠，怎么这么丑。是啊，你们没见面的几年，小喜凭借地包天，囧字眉，也一度登上过小区的热搜榜。我说，你不知道的还有呢，你的小喜是只母狗。她的靠字特别多，她说，我不适合养狗。我很刻薄地说，对，没有家的人连狗的责任都负不了。当时我一个人坐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常常感到无能为力，无能为力自己对生活本来的设想。

《忠犬八公》剧照

关于小喜的故事还没结束，我一直在担心表姐嫁人之后，小喜会不会期待她常常回娘家，会不会挑剔跟我同龄的二姐夫。上天把二姨、老大、表姐和我们当成礼物奖励给小喜，还是把小喜当成礼物奖励给我们呢，这个问题我到现在还不愿意有结论。反正那年它会飞的耳朵是忘不掉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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