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打理完头发,顺手发了条朋友圈。
理发师:“你认不认识XXX,一个明星?”我:“知道啊,怎么了?”理发师:“你和他长得很像唉!”我:“……”过了一会儿,理发师:“你要不要剪个短头发?”我:“为什么要剪短头发?”理发师:“因为XXX就是短头发啊!”我:“……”
数条评论跟着起哄:别说,你还真有几分神似。朋友怒怼:你们和要和这个托尼一样瞎么?
把一个貌美如花的辣妈“夸”成“实力派”男明星,我觉得这种策略,比在耳边叨唠办卡更弄巧成拙。这些个情商欠费的“Tony”“John”或者“Allen”,即便没有生命危险,起码也有经济损失。“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人家是来理发的,一手好技艺比口吐什么莲花都招人。
就此想起上世纪九十年,老家小镇的那个理发店。
店面不大,醒目的三色柱孜孜不倦滚动在红尘中。我走进去,坐在长条凳上等——前面还排了三四个顾客。师傅套件白大褂,问句留长点儿还是留短点儿,之后不再言语,低头围着一颗脑袋“咔嚓咔嚓”。刀光剪影,落英缤纷。一屡屡光线扎进屋子,有几分美感。
那时男的发型不过三四种:板寸,中分,三七开,大背头之类。你不刻意说,师傅基本沿袭先前的风貌。
坐等的或读报或四处打量,被剪的或抬头或低头或歪头,剪的则握刀全神贯注……总之,安静。不多的响声,基本就是轻声的几句招呼,剪刀的作业声,以及师傅为顾客刮胡子前,在磨刀布上快速用力地蹭几下刃。
几台剃头椅笨重、占地,但可以放倒或旋转。所有配备中,最惹眼的是电烫机。
从上世纪90年代往前翻。很久以前,中国并没有“理发”一词,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那时男女都是长发及腰,只是拾掇的方式不同。
图 | 摄图网
汉代,出现以理发为职业的工匠。南北朝时代,南朝梁的贵族子弟均削发剃面,理发业日渐发达,出现了专职理发师。没错,那时候已经有“专职理发师”,诸如现在明星大腕的“专职造型师”。历史不乏滚动播出,现代的很多时髦没啥可傲娇,指不定古人已开先河。
“理发”这个词,最早现身于宋代文献。朱熹在注疏《诗·周颂·良耜》中的“其比为栉”时解释:“栉,理发器也。”宋朝,有了专门制造理发工具的作坊。到了清朝,满族贵族为了长久统治,强令男子一律剃头梳辫,恐吓他们“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理发业至此空前繁荣。看来,以史为镜的确可以正衣冠哈?
是不是可以这么简单粗暴地总结:随着历史的进程,很多方面都变得更加简洁明快,文字、礼数、服饰、餐饮……包括发型。现在,满大街有几个长发及腰?打理耗时,做事也费劲。
从上世纪90年代往后翻,醒目的三色柱依然孜孜不倦滚动在红尘中——关于这个三色柱,我还很好奇地查了由来,流传较广的一种说法是:百年前的欧洲科学知识匮乏,人们迷信静脉放血可以改善某些疾病。医生们无暇应付这类脏活,干脆交由不入流的理发师代办。至此,这种白色代表纱布、红色代表鲜血、蓝色代表静脉的三色柱,成为理发店的通用标志。
标志未改,店面变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再也瞅不见“理发店”仨字。满眼“美容美发”、“护肤保养”、“全国连锁”之类的高端门头。有点格调的,配着小清新的外文歌。异常接地气的,炸着令人虎躯一震的网络爆款。
不苟言笑的白大褂师傅们,变成了一水的帅哥美女,发型前卫,衣着时髦,脸上绽放着瞬间融化千年寒冰的高饱和度笑容。“帅哥剪头发么?”“头发油容易趴,可以考虑上点药水做个造型。”“帅哥有卡么?没卡今天可以办一张嘛,搞活动,很划算呢。”……
耐着性子“哼哈”地敷衍走了,“剪刀手”这边又开始新一轮攻势:“帅哥今天休息?”“一般多长时间剪一次啊?”“我们最近搞活动,可以考虑做个造型。”“有卡么?办一张吧,在搞活动,优惠力度很大!”……我甚至有点担心他一走神把哪块剪秃了。
不办卡耳鸣,办了卡糟心。于是,“导剪”与“剪刀手”的笑容在我的哼哈中一点点冷下去,最后幽怨地目送我离开。
真心怀念从上世纪90年代往前翻的那些理发店。师傅套件白大褂,问句留长点儿还是留短点儿,之后不再言语,低头围着一颗脑袋“咔嚓咔嚓”。刀光剪影,落英缤纷。一屡屡光线扎进屋子,有几分美感。
仿佛《我在故宫修文物》的那些工匠大师们,任白驹过隙,只一门心思浸在深墙大院内,专注着自己擅长的那些活计,我也终于在某些犄角旮旯,找到了曾经的理发师,重新享受那种头发和耳根都清爽的感觉。
比如有个眉目干净、寡言少语的年轻个体户。每次见到他,都穿着宽大的白T恤和宽大的绵布裤,干活时也总是全神贯注的样子。他用浅浅的笑容招呼你,待你坐好,展开那只陈旧却整洁的工具包,各色的梳子、剪子衬在一块丝绒的软垫上,每一样都有自己专属的位置,让人有种他是不是外科手术师或者牙医的错觉。
《孝子洞理发师》剧照
他从来不会违心地说一些夸人的假话,也不跟来来往往的女人们讲一些无聊又略带暧昧的段子,在讨得她们欢心后极力游说她们办卡。他只是低着头,熟练而利索地挥舞手指,直到大家照照镜子,满意地离开座位。
蒋勋在《生活十讲》里写见闻,“他不会觉得赚的钱少就是不好,或是比别人低贱,也不会一窝蜂地模仿别人、复制别人的经验……他好像有一种‘够了’的感觉,我就是做这件事情,很开心,所以,够了。这种快乐是我一直希望学到的。”
有一类人,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一种充满而富足的感觉。他可能看到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会觉得欢喜、赞叹,但回过头来还是很安分地做自己。
当你有幸被这类人打理头发,也会被顺便打理认知:这,不就是工匠精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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