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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乐 | 尼伯龙根之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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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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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爱乐者,若有机会在欧洲游览,不妨跳脱常规的思路,把音乐当成旅行的线索。这样的体验,既能不落俗套地满足音乐及文化上的好奇心,又与游山玩水毫无冲突,往往还会带来惊喜。

瓦格纳的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就是一个很好的线索范例。这部鸿篇巨制,是音乐史上的一大奇观,也是一座欧洲文化与历史的熔炉。从城市到山间,从北到南,沿着瓦格纳及“指环”的足迹,可以深度探寻历史遗迹与莱茵美景背后的种种趣味。

就具体路线而言,建议有三。其一,是顺着瓦格纳创作“指环”的过程,将他的生平和五座音乐名城一一串起。其二,是按照德国旅游机构的推介,走走尼伯龙人-齐格弗里德之路。另外,还有莱茵河上游的龙岩与雷根斯堡的瓦尔哈拉宫殿,虽遗落在两条线路之外,却是很好的补充。

一、创作之路

“指环”是瓦格纳一生创作的最宏大的戏剧。这样的场面,自然不是短期投入的结果。从创意萌生到全剧首演,历经二十余载。这其间,又有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生活的变迁。“指环”创作的路径,将德、瑞两国的五座城市牵连成一条璀璨的光带——哪一座不是音乐史上赫赫有名的重镇!故而借寻访之机,颇可做一番游历与凭吊。

1.德累斯顿 1843-1848 | 创意萌生-故事梗概

2.苏黎世 1849-1857 | 陆续完成齐格弗里德年轻时的事迹、莱茵的黄金和女武神-按顺序作曲至齐格弗里德第二幕,停笔

3.琉森 1867 | 重拾工作

4.慕尼黑 1869/1870 | 莱茵的黄金、女武神首演

5.拜罗伊特 1872-1876 | 完成初稿/定稿/全剧首演


1.德累斯顿

如果对“指环”的创作进行回溯,时间将倒推至1843。彼时瓦格纳在德累斯顿担任宫廷乐师(Hofkapellmeister)。他正潜心于德意志神话、《埃达》(Edda)、希腊神话和圣杯传说。1848年,写完《罗恩格林》后,他便将这些研究汇总成最初的尼伯龙根故事梗概。

这一雏形仿效了希腊悲剧的传统,以日耳曼诸神世界作为背景。日耳曼英雄、“自由人”齐格弗里德与现存的诸神斗争,并与布伦希尔德共同赴死,以求换来新秩序。瓦格纳原本只想围绕齐格弗里德之死展开创作。然而,指环与黄金(分别代表权力和资本)、契约与背叛、反抗与失败……当他试图把这些经久不衰且跨度巨大的母题纳入一部乐剧(Musikdrama)中时,原本的构架再也无法支撑。

图 | wikicommon

来德国乃至欧洲旅行的人,选择到德累斯顿的绝不在少数。这座易北河畔的明珠,是昔日萨克森王国、如今萨克森州的首府。风景秀丽,春夏皆宜,即便萧索的冬日也自有风骨意蕴。在茨温格皇宫(Zwinger)的画廊,有拉斐尔的名作《西斯廷圣母》,以及伦勃朗、丢勒、波提切利等大家的手笔。重建的圣母教堂(Frauenkirche)亦壮丽而肃穆。

当然,作为爱乐者,最不能错过的还是这几个地方:

森帕歌剧院(Semperoper)。它是世上最古老的乐团之一——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的驻地。原建筑毁于“二战”,如今所见是复原的成果,金碧辉煌,身处其中恍如隔世。而音乐的传承,在这里从未断裂,几乎每晚都有高水准的交响音乐会和歌剧演出,可以事先关注,有计划地前往。

宫廷教堂(Hofkirche)。这座巴洛克式的教堂,就在易北河的桥边,非常醒目。进入教堂,便能一睹大名鼎鼎的管风琴。即使在制琴大师席尔伯曼(Silbermann)的作品中,它也是特别受人尊敬的一台,连莫扎特都在弹奏后感叹:“这件乐器超乎想象!”

瓦格纳博物馆(Richard-Wagner-Museum)。又名“罗恩格林小屋”。瓦格纳在这里居住数周,投入《罗恩格林》的创作,故而得名。最大的不足是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不过,在前往的路上,会路过另一位重要音乐家韦伯的故居博物馆(Carl-Maria-von-Weber-Museum),并且还能欣赏到弗里德里希(CasparDavid Friedrich)画笔下的“萨克森小瑞士”景观。

2.苏黎世

19世纪40年代末,是欧洲的多事之秋。1849年5月,德累斯顿爆发五月起义。瓦格纳参与起义,失败后被迫流亡瑞士。接下来近10年,他主要居住在苏黎世。

1852年,在苏黎世湖边疗养时,他第一次产生了“指环”这一创意,随后便投身剧本创作。他先是把齐格弗里德年轻时的事迹加以补足,接着倒回去,相继完成作为前情的《莱茵的黄金》和《女武神》。在莱茵河畔,整体艺术和舞台戏剧的思想酝酿而成。

1853年2月,他第一次有了“四夜”的形式设计。此后,他按顺序从《莱茵的黄金》开始作曲。至1857年3月,谱至《齐格弗里德》第二幕。

他一共书写了大约700页纸,可以说“指环”实质上是在苏黎世诞生的。

图 | wikicommon

苏黎世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世界金融中心之一。漫步街头,可以看到古老与繁华的美妙共存。在苏黎世湖畔,更可切近追寻瓦格纳的乐思。

虽然在音乐上无法与德累斯顿比肩,但作为历史文化名城,此处亦留下了许多名人的痕迹,如宗教改革家慈运理、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大文豪托马斯·曼。1979年3月17日,女高音施瓦茨科普夫在苏黎世举办了告别音乐会。

出城向北不远,还可游览欧洲最大的瀑布之一——莱茵河瀑布(Rheinfall)。

 3.琉森

时光向前飞驰到1869年。搁笔十余年后,经不住巴伐利亚国王、大金主路德维希二世的催促,瓦格纳重新开始了“指环”的创作。这时他已移居琉森湖畔的特里布申(Tribschen)。那个潦倒的流放者已不见身影,如今的他,逍遥得意,逞才使气,好不风光。

今日琉森,最为爱乐者熟知的莫过于每年夏季的琉森音乐节。在已故指挥大师阿巴多的倾力打造下,音乐节已成为全球顶级的乐坛盛世,从交响、独奏到室内乐,均有当红音乐家及团体前来献演。音乐节的主要演出地——琉森文化会议中心(KKL),也成了受爱乐者热捧的福地。

琉森城并不大,却湖光山色俱全,也难怪城市的motto叫“城,湖,山”(The City. The Lake. TheMontains.)。从KKL向南沿着湖边小道散步,仅2公里就可到达瓦格纳的别墅。与他共享这座精致居所的,不再是发妻明娜,而是第二任妻子、李斯特的女儿、未来执掌拜罗伊特的“皇太后”柯西玛。

既然来到琉森,必然会去美丽的花桥(Kapellbrücke),以及顺桥向南的毕加索博物馆。不过,如果时间富余,周边的几座山实在值得推荐:铁力士山(Titlis)、皮拉图斯山(Pilatus)或利基山(Rigi)都是绝佳的选择。

4.慕尼黑

“指环”的创作过程似乎与慕尼黑没有直接的联系,不过如前所述,身在慕尼黑的路德维希二世可谓是它的“幕后推手”——无论经济上还是精神上。

这样一个有钱任性的国王,任性地资助瓦格纳,自然也容易反过来任性到瓦格纳头上。本想在慕尼黑建立专门剧院演出“指环”,未料遭到巴伐利亚官员们的集体否定,心急难耐的路德维希二世不顾瓦格纳的意愿,授意于1869年9月22日及1870年6月26日在慕尼黑宫廷歌剧院首演了《莱茵的黄金》和《女武神》。瓦格纳十分恼怒,却又吃人嘴短,只得隐忍下来。

一谈到慕尼黑,话题就变得太大了。即使只聚焦于音乐,即使用一整篇文章来写,也嫌远远不够。慕尼黑的魅力不仅在大和丰富,更在它擅长“偷心”,使过客念念不忘。而这种非凡的诱惑,除非亲临此地,否则无从领会其万一。

首先要拜望的,当数首演《莱茵的黄金》《女武神》的国立歌剧院(Nationaltheater München,前身即“宫廷歌剧院”)。这座古典式的歌剧院,位于市中心,毗邻美术馆、圣母教堂,至今仍是巴伐利亚国立歌剧院、交响乐团及芭蕾舞团的驻地。观看演出前,可先到街对面的皇家酿酒坊(Hofbräuhaus)大喝啤酒、大嚼猪肘。把胃安顿好,灵魂才能自由飞翔。

除此之外还有两座音乐圣殿非去不可——嘉思台(Philharmonie im Gasteig)和海格力斯厅(Herkulessaal)。前者主要是慕尼黑爱乐乐团的驻地。另外,在指挥家杨松斯的竭力争取下,原本奔波于几座音乐厅之间的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未来也将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场地。

慕尼黑是作曲家、指挥家理查·施特劳斯的故乡。理查的文学造诣十分突出,这离不开慕尼黑的文化环境——海涅、安徒生都长期生活于此,托马斯·曼、里尔克、布莱希特这些响当当的名字都在此处留下了深重的烙印。说回音乐,莫扎特、韦伯、马勒、奥尔夫等人也与慕尼黑关系密切,如莫扎特曾数次造访并短居慕尼黑,他的歌剧《伊多梅纽因》就是在这里写成,在屈维利埃剧院(Cuvilliés-Theater)完成世界首演。这些人物的印迹,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时需要一些偶遇,一些运气。不过,在这座充满音乐的城市,街上随时都有欢歌妙曲。

5.拜罗伊

随着《诸神的黄昏》乐队谱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部皇皇巨作终于在1872年完成了初稿。此时瓦格纳也找到了生命及事业的归宿——拜罗伊特。而整部作品的指挥总谱,直到全剧首演前才定稿。

1876年8月13日、14日、16日和17日,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在新落成的拜罗伊特节日剧院完成了划时代的首演。长达五天四夜,多达100余个动机,将现场观众、也将音乐史拉入了前无古人的境地。瓦格纳的“信仰”,在这座巴伐利亚小城实现了完完全全的“三位一体”。

巴伐利亚向来是德国的富庶之地,而弗兰肯又是巴伐利亚的富庶之地。哪怕一座小城,也承载着丰厚的财富与文化遗产。瓦格纳来到这里,最初看中的是腓特烈大帝的姐姐、拜罗伊特侯爵夫人威廉敏娜与侯爵共同建立的歌剧院。这座歌剧院华美、精巧而高贵,有幸留存至今,成为不可多得的巴洛克建筑典范。可惜至19世纪下半叶时已不堪使用。瓦格纳只得另行规划,在市郊盖起全新的节日剧院。

毫不夸张地说,节日剧院是瓦格纳爱好者的耶路撒冷。剧院建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向上攀爬,沿途路名也多与瓦格纳生平及剧作有关,如“特里斯坦路”、“齐格弗里德·瓦格纳路”,还有以“指环”的首演指挥命名的“汉斯·里希特路”。剧院最大的创新莫过于乐池的设计,既能保证乐团的声音,又能使观众的视线直达舞台。这一创举如今已经成了世界各地歌剧院的主流形态之一。

到拜罗伊特,与节日剧院同样重要的还有瓦格纳的故居万弗里德(Wahnfried)。万弗里德之名,结合了“幻想”(Wahn)与“平静”(Fried),意为“在这里,我的幻想获得了平静”(Hier wo mein Wähnen Frieden fand)。万弗里德从建造至今靡费颇多,近年为致敬瓦格纳200年诞辰还进行过大修,如今已重新开放为纪念馆。后方树林里有一片墓地,安息着瓦格纳、柯西玛和他们挚爱的小狗。

一墙之隔的李斯特故居同样值得一看。这里留存着许多李斯特生前的珍贵档案,包括李斯特青年时期的日记及其他私人物品。

二、尼伯龙人-齐格弗里德之路

另有一种游览方式,与“创作之路”大异其趣,非常适合喜爱自然景色的爱乐者尝试,那就是顺着莱茵河寻找“指环”故事的原型——《尼伯龙人之歌》的点滴源流。这条线被称为“尼伯龙人-齐格弗里德之路”(Nibelungen-Siegfried-Strasse)。大致走向如下(红色为尼伯龙人之路,蓝色为齐格弗里德之路):

两条路从沃尔姆斯(Worms)开始,途径比尔施塔特(Bürstadt)、洛尔施(Lorsch),就分开了,直到阿莫尔巴赫(Amorbach)又短暂会合,分别到美茵河畔的弗罗伊登贝尔格(Freudenberga.M.)及陶伯毕朔夫斯海姆(Tauberbischofsheim)/布痕(Buchen)结束。长度都在180公里上下。

沃尔姆斯传说是尼伯龙人的故乡。古老的城墙中有座尼伯龙人博物馆(Nibelungenmuseum),带你穿梭时光,了解尼伯龙人的故事。在莱茵河畔,可以看到将尼伯龙人的宝藏沉入河中的哈根(Hagen)的雕像。广场上有齐格弗里德之泉。罗马式的圣彼得教堂则是克里姆希尔德(Kriemhild)和布伦希尔德(Brunhild)争吵的地方。

劳特塔尔(Lautertal)最著名的是石海(Felsenmeer),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望无边,其间藏着古迹。齐格弗里德之泉(Siegfrieds-Quelle)也在这里。这一带有许多齐格弗里德之泉,最广为人知的齐格弗里德之泉位于格拉塞伦巴赫(Grasellenbach)。它们都是杀死齐格弗里德的嫌疑地。至于哪一个才是真的,就看各人怎么信了。

其余如洛尔施、莫索塔尔(Mossautal)等地,要么留存着千百年的宫殿、修道院等,要么与尼伯龙人故事中的某一情境相关。各种说法,多半并无十足可信的考据,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但全程走下来,确可体验尼伯龙人国度的旖旎景致,感受齐格弗里德的史诗人生。

三、补充

另外还要补充两个前面没有含括的重要地点。

1.龙岩(Drachenfels)

这是莱茵河上游离波恩不太远的一处城堡。根据传说,巨龙法夫纳(Fafnir)就居住在山中洞穴里。齐格弗里德来到此地,杀死了巨龙,,在它的血中沐浴,获得百害不侵的神力。1913年,山腰建起了一座尼伯龙根宫(Nibelungenhalle),收藏象征主义画家亨德里克(Hermann Hendrich)为瓦格纳剧作绘制的布景图。

2.瓦尔哈拉宫殿(Walhalla)

瓦尔哈拉原本是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沃坦(Odin/Wotan)的英烈殿,被瓦格纳嫁接进“指环”的尼伯龙人系统里,代表诸神的地域。在“指环”中,女武神布伦希尔德被逐出宫殿,由神界“堕入”人间,最后又亲手用大火葬送了它,葬送了整个旧秩序与旧世界,洗净了夹杂着权力与背叛的一切债责。

早在瓦格纳尚未出生的1807年,他的大金主路德维希二世的祖父路德维希一世仍是王储的时候,就想要建设一座神殿,纪念“值得赞扬和尊敬的德国人”。1830-1842年,这一想法付诸实践。宫殿选址在多瑙河畔的雷根斯堡(Regensburg),蔚为壮观。

雷根斯堡的瓦尔哈拉宫殿,虽然建造的宗旨与“指环”相去甚远,但另一方面说,又同根同源。瓦尔哈拉的“Wal”来源于古诺斯语的“valr”,指躺在战场上的尸体。(顺便一提:Walküre中的“Wal”同理,“女武神”本意是“拣选尸体”,即裁定胜负的生死判官。)总之,无论在北欧神话中,还是在雷根斯堡,还是在“指环”剧中,瓦尔哈拉都不脱离“英烈殿”的本质,只有英雄方能擢升至此。

纳入雷根斯堡这座瓦尔哈拉宫殿的德奥音乐家不在少数:亨德尔、格鲁克、莫扎特、海顿、贝多芬、巴赫……《尼伯龙人之歌》作为德意志的优秀文化,也赫然在列。瓦格纳自己的名号则在去世后20年后立即被镌刻于76号(按照规定,盖棺定论最早须在去世后20年)。

是是非非任人评说。瓦格纳与尼伯龙根,却始终是我们进入历史、饱览胜地的好窗口。

(本文原载于《爱乐》2018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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