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雲到
75岁的黑泽明站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即使是这样的好天气,但对这个顽固的老人来说,依然不是他理想中的画面。
演员们都画好了妆,摄影机组早已布置完毕,连所有的马匹也反复熟悉了路线走位。整个剧组仍然停机待命,所有人都在陪着等。他,在等一朵云。他要为新片[乱]选一朵特别的云,或许,还不止一朵。
[乱]豆瓣8.8
听说近来的年轻导演已经没有了等待天气的闲工夫,黑泽导演不以为然。想起年轻时候拍摄[罗生门],他本希望在影片的最后,呈现一场阳光从云层后面露出的画面。然而,等了很多天都没有拍摄到。为此,他遗憾了一辈子。
人人都知道,黑泽明是个控制狂。但天气这种东西,却是他说了不算数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68岁的侯孝贤,同样在等云。
山巅一隅,剧组就绪,摄影指导李屏宾紧紧盯着山峦的远处, 上风的方向。还是太清澈了!满意的云雾一直没有出现。
侯孝贤不说话,大家也都静静地等。过去的几个月,他带着剧组从武当山到神农架,从随州到京都,东奔西跑。女主角舒淇默默的感慨,侯导的风格就是等,等云,等风,等鸟飞去。
[刺客聂隐娘]豆瓣7.2
[刺客聂隐娘],侯孝贤筹备了七年。不用数码,不用特效,他坚持用一尺一尺的胶卷,记录下真切的大自然。这是一部他自己心目中的武侠电影,他从书中看到的大唐传奇。
为了拍一场满地落叶的场景,侯孝贤愿意等到深秋之际。人们或许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还有人要拍这样的电影了。
“但没办法,我只会这样拍电影。”
54岁的赛尔乔·莱昂内坐在戛纳电影节的会场里,手捧着自己最得意的剧本,等待着投资商的青睐。11年来,莱昂内每年必在戛纳现身,他拒绝了[教父]在内的一系列大项目,只为在有生之年完成这部[美国往事]。
赛尔乔·莱昂内
11年来,大家似乎都快忘记了这位往昔的西部片大师,可莱昂内自己仍旧不愿罢休,他仍旧在等待。
等待,是一件多么平常的小事,却又是多么难以恪守的信念。等待,其实就是坚持,是不妥协,是与现实的抗争。
王家卫永远在等待演员最好的状态,大卫·里恩永远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日落,罗伯特·奥尔特曼永远在等待群戏出现一个良好的崩坏。伟大的电影精神,往往就蕴藏在这些漫长的等待之中。
起風了
对于更多的电影从业者来说,失败是最常见的姿态。
写了一部又一部剧本却全都杳无音讯的编剧,替人“死”了无数次仍只能做群演的武师,找不到投资的导演,接不到片约的演员。不过,只要还没有放弃,他们的电影精神就还在。
37岁的马丁·斯科塞斯,躺在医院病床上,心如死灰。几天前,他因为服药过量,险些丧命。
马丁·斯科塞斯
新片[纽约,纽约]又在票房上失利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与他同辈的导演各个在好莱坞风生水起,自己却拿不到半点投资拍摄新片。要不要自己也改拍类型片,或者尝试尝试科幻片?他甚至还拿过戛纳金棕榈,而现在却只有基督教会来邀请他拍摄官方宣传片。是自己太固执了吗?还是自己原本才华就不够?
45岁的让·雷诺阿,万万想不到,自己野心勃勃的新片[游戏规则]又失败了。
虽然雷诺阿一生经历了许多次失败,但是这一次的失败仍然是从所未见的。数不尽的恶评向他扑来,法国电影审查机构甚至认为其伤风败俗,禁止了它的上映。伤心透了的雷诺阿,望着家中一个个空空的画框, 那里曾经镶着父亲名贵的绘画。
让·雷诺阿
过去的他为了继续拍电影,将它们一幅幅卖了出去。他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的选择和坚持:也许自己是个败家子, 也许自己没能继承父亲的一点艺术天赋。
61岁的黑泽明,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自卑,绝望,惨淡。六年前,他与老搭档三船敏郎起了分歧,二人就此决裂。四年前,日美合拍的[虎!虎!虎!]才拍了二十天,他就被福克斯解除了导演职务。一年前的新片[电车狂]票房大败,冷嘲热讽纷纷袭来。
曾经电影天皇,如今无人问津,从神坛跌落到谷底,他不禁自问,自己的人生除去电影还剩下什么?
黑泽明
罗伯特·德尼罗来医院看望老友马丁,顺带向他推荐一部关于拳击的电影,马丁拒绝了他。雷诺阿被迫离开了国土,前往美国恍恍惚惚度过了10年光景。痛心欲绝的黑泽明用刮胡刀在全身上下割出21处伤口,平静的倒在家中的浴缸。
纵使是这些大师,也曾经历这样的失败。可哪里只有成功的电影精神呢,失败才是检验电影精神的试金石。真正的电影精神,只需要一阵风,就能从微弱的火星中再次燃起。
马丁忍不住拿起了德尼罗留下的拳王拉莫塔自传,翻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读完整本书。他感到一股热血在体内奔走,他要拍这部[愤怒的公牛]。
[愤怒的公牛]
雷诺阿回国途中,经过了印度,他为这里独特的风土人情感到兴奋,又在佛教的哲思中逐渐豁然开朗,何不尝试一下彩色电影的拍摄?生命如河流,新片就叫[大河]吧!
自杀未遂的黑泽明受邀前往莫斯科电影节,苏联电影工作者协会第一书记亲自询问这位久仰的大导演:愿不愿意来苏联拍电影?可能就只花了一秒钟,黑泽明的电影精神就再次被唤醒了:“拍!我想拍[德尔苏·乌扎拉]!”
要有光
电影精神从何而来?至少,它不是浮于言表的浮夸口号,也不会出自于急功近利的欲望冲动。电影精神是蕴藏于内在的力量,它源于对电影纯粹的热爱,它指向对电影极致的追求。
30岁的李安读完了电影学硕士,虽然毕业作品受到好评,但毕业后的他仍然找不到机会拍片。他赋闲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大量阅片,闷头写剧本。
七年!七年没有任何工作,全靠妻子养活一家。
李安
“我真的只会当导演,做其他事都不灵光。”一年一年过去了,快四十岁的李安还在家里写着剧本。
27岁的杨德昌,没能读完南加州大学的电影课程。周围的人说他不切实际,活在自己的幻想世 里。他本来学的是计算机专业,非要转行去做导演。杨德昌也自知没什么机会,找了一份位于西雅图的研究所工作,从事计算机设计。
他给自己五年时间,如果五年之后,他还是放不下电影,那么就说明他一辈子都放不下了。过了七年,杨德昌辞了职,回到台湾开始电影创作。
杨德昌
说梦想,或许有些太过虚浮,有的时候,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放不下,不去做不行。有时候,电影精神是一种选择,一种决绝而笃定的选择。有时候,电影精神是一种认命,是一种骨子里的认命。
家里经营着上百年的建筑公司,新津组的大少爷却拒绝了接班家族企业,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新海诚,投身动画业。从一个最普通的画师做起,每天工作到深夜12点以后,坐最晚的电车回家,第二天6点又起床上班。
另一个富二代特拉维斯·奈特,从小不愿与父亲搭上关系,丢下家里那个举世无双的耐克帝国,隐姓埋名来到威尔·文顿动画工作室,端茶递水、跑腿打杂,一点一滴开始学起定格动画。
特拉维斯·奈特
对于更多平凡的人们来说,坚持才是最好的付出。
20岁的王宝强只身在北京漂泊闯荡。出身于贫寒的农村,小时候因为看了李连杰的[少林寺],萌发了当电影演员的想法,毅然决定去少林寺习武。如今,练得一身功夫的他,仍然只是辗转于各个剧组,做群演,当替身,兼任保镖。
21岁的昆汀·塔伦蒂诺还在音像店做营业员,他本想成为一名电影演员,但却找不到任何公司签约。他省吃俭用,到一家音像店打工,一边借机大量阅片,一边尝试撰写剧本。
23岁的詹姆斯·卡梅隆,还是一名卡车司机。他3年前从大学辍学,接连换了好几样工作。如今一边打零工,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写作。他时不时还会去南加州大学图书馆, 自学电脑特效知识。
昆汀·塔伦蒂诺
今天,像他们这样不断拼搏的年轻人依然还有千千万万。他们以王宝强、以昆汀、以卡梅隆等等电影人为榜样,怀揣着希望与恒心,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少有人知道的是在1997年,第50届戛纳电影节上,71岁的埃及电影之父尤瑟夫·夏因接过戛纳颁发的50周年特别纪念奖。
一个电影小国, 一个知之甚少的电影导演,须发皆白的老人接过奖杯,“这一刻我等了47年”,他激动不已地说道,“我想借此给年轻人提些建议:耐心点,这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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