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4》主创专访：中国观众是全世界最好的观众

本刊记者 梁静怡王一博/文

李莎/编辑

一切都“结束”了。

“复仇者们”一起躺在舒适的沙发上，绿巨人马克·鲁法洛搭着黑寡妇斯嘉丽·约翰逊的背，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和其他几位复仇者在沙发上弓着腰玩手机游戏Words with Friends。这是2017年秋天，《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以下简称《终局之战》）的片场。一位美国记者想拍下这一幕，可警惕的安保团队立刻阻止了她，把她的手机封存起来。

后来，雷神克里斯·海姆斯沃斯主动向记者谈起了这个时刻。“我（当时在）想，有人可以拍这张照片吗？我们都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像这样一起玩。”

《复仇者联盟》系列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4月18日，在上海半岛酒店，漫威影业总裁凯文·费奇接受了本刊采访。谈到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刻，他非常笃定地说：“二十二部电影之后，我们终于觉得我们需要做一些所有伟大的故事都会做的事情，那就是（给他们）一个结局。”

在漫画里，这是漫威常用的方式：终结一个宇宙，杀死人们熟悉、喜欢的超级英雄，然后重启它。这一次，《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也到了一个终结时刻，人们好奇的是，在这个结局里，包括钢铁侠和美国队长在内的初代英雄，谁会死去？下一阶段的宇宙，漫威又打算如何开启？

凯文·费奇说，对漫威来说，这是一场新的冒险，就像当年，他们押上全部身家，启动漫威电影宇宙一样。

“Earth-199999”

4月17日下午3点，上海迪士尼小镇的影院里，《银河护卫队》主题曲《护卫集结》（Guardian United）前奏过后，伴随着上下两层观众的欢呼声，漫威影业总裁凯文·费奇迈着大步从黑色幕布后走上台前，亢奋地和现场的观众打招呼。熟悉漫威的人知道，他就是这个宇宙里的掌门人。

此时，距离《终局之战》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对全球影迷而言，已经进入了漫威时间。截止到4月22日，这部电影在中国大陆的预售票房已经超过5亿，一些4月24日零点场的电影票，已经卖到了400元。电影导演罗素兄弟听到这个消息，惊呼“oh my god！”凯文·费奇看到预售数据后也表示“难以置信”。

《复仇者联盟4》官方宣传剧照（漫威 供图）

事实上，自从漫威系列电影上映以来，中国就成为它最重要的海外市常一份截止到2019年的数据，漫威全球180亿美元的总票房，中国贡献了接近十分之一。这次上海东方体育广场影迷盛典的票，黄牛票炒到了26000元……

为了凸显对中国市场的重视，漫威在上海打造了盛大的新闻发布会以及影迷盛典，凯文·费奇亲自来了，带着“复联3”后还活着的最重要的一批英雄——除了钢铁侠和黑寡妇外，美国队长、雷神、蚁人、鹰眼等都先后到了上海。

“中国观众是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凯文·费奇以此来感谢中国影迷的支持。他穿着运动鞋，深蓝色西服，把衬衫扣到最上一粒，以及他的标志性装备：戴着印有“复仇者联盟”红色标志的帽子。

这顶帽子把熟悉漫威的人拉回到起点。2007年，圣地亚哥动漫展上，那时的凯文·费奇刚刚34岁，戴着红色帽子，和主创团队卖力地推荐着即将推出的《钢铁侠》电影。当时这部电影并不被看好，漫威也是一家陷入困境的公司，可以想见，那时的凯文·费奇处境有多么艰难。

曾经的漫威风头无两，1936年美国出版商人马丁·古德曼成立了时代漫画公司，虽然中间起起伏伏，但还是一度成为了销量最大的漫画公司。可上世纪90年代后，随着投资商的撤资，漫威的浮华业绩泡沫被戳破，公司陷入困境，不得不在1996年申请破产保护。

1998年，漫威完成破产重组，为了摆脱财务困境，逐步向电影制作公司转让超级英雄形象的电影改编权。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拯救了漫威，但在21世纪一开始的超级英雄电影狂潮中，漫威分羹甚少。2002年，索尼公司与漫威合作投拍《蜘蛛侠》，在全球范围席卷了8.22亿美元的票房，但漫威仅从中获得3000万美元的收入。与此类似，在与二十世纪福克斯的合作中，《X战警》系列电影全球票房超过18亿美元，而漫威仅获得2600万美元。

漫威决定孤注一掷，自己干。2005年，漫威押上公司所有资产，从美林证券获得2.25亿美元的贷款，开始独立筹拍第一部电影。当时，他们手里的一线角色，比如X战警、蜘蛛侠等，都已经出售给其他公司，凯文·费奇从手中可打的牌里，选出漫画阵营里的二线英雄，钢铁侠，并找来当时因为吸毒名气很差——同时身价也很低的小罗伯特·唐尼扮演。

对凯文·费奇和漫威来说，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赢了，漫威继续活下去，输了，倾家荡产。

“钢铁侠并不是世界各地最受欢迎的角色。但我们相信《钢铁侠》可能成为非常有趣、饱含情感的电影。”凯文·费奇向本刊解释当初选择钢铁侠的原因。

漫威工作人员给30个编剧发邮件，邀请他们来写剧本，邮件中不断表达这样的信息：钢铁侠是一个有着60年历史的角色，是漫威的台柱子之一。可得到的回复都是“拒绝、拒绝，全是拒绝”，漫威工作人员在纪录片《漫威影业：宇宙集结》中这样说道。

后来的故事——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漫威赌赢了。《钢铁侠》不但在全球获得了5.85亿美元的票房，还开启了一个漫威特色的电影宇宙。

在此之前，好莱坞巨星塞缪尔·杰克逊的经纪人打电话给凯文·费奇，询问可否让杰克逊参演，凯文团队给了他一个角色——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这是漫威英雄团队的终极领导人。正片中并没有他的身影，他出现在片尾彩蛋中。他告诉钢铁侠：你并不是唯一的超级英雄。

漫威在下一盘大棋，一个代号为“Earth-199999”的漫威的电影宇宙计划。

后来，在《雷神》中，局长找上了埃里克·塞尔维格博士，向他展示神盾局保管多年的宇宙魔方；《美国队长》中，他拦下了刚从现代苏醒的美国队长，并告知他已沉睡七十年，邀请他加入复仇者联盟；《惊奇队长》里，时间线转回更早前的90年代，弗瑞局长受惊奇队长的启发，开始筹划“复仇者联盟”计划。

从2008年开始，漫威电影宇宙一步步打开，各个超级英雄的独立电影共享一个平行世界，相互关联、铺垫，从而映射出一个更为庞大、系统的电影宇宙。

“漫威电影把所谓的宇宙概念给引出来了，在那之前，好莱坞的电影工作者只能理解像007系列线性作品。但漫威漫画团队为了增加销量，从五六十年代开始，就学会了让不同连载系列的角色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面。”漫威资深研究者刘竹溪说。

粉丝帝国

有一次，记者问斯嘉丽·约翰逊，如何形容漫威影业总裁凯文·费奇？

“凯文的内心是一个真实的，”斯嘉丽·约翰逊停顿了一下，搜寻那个合适的单词：“粉丝。”

如果去过他的办公室，就会理解斯嘉丽·约翰逊的说法。那像极了一个漫威粉丝的房间，有钢铁侠的初代造型、灭霸的无限手套、小树人格鲁等等。

1973年，凯文·费奇出生于新泽西州，几乎是看着漫画长大的。而漫威漫画的独特成功之处，他自然更有体会。

在漫画时代，漫威就在使用“宇宙”的模式，不同超级英雄有各自的单独故事，但也会出现在同一个故事中。这使得漫威庞大的产品线，彼此融合，粉丝想要理解其中一个角色，必须把他出现的其他漫画都看完。这无形中，使得粉丝群体彼此交叉，增加了漫画销售量。

开发电影时，费奇就借鉴了这种模式。漫威的电影宇宙也织成了一张网。比如在《雷神3：诸神黄昏》的彩蛋当中，雷神与灭霸的飞船狭路相逢，《无限战争》的开头，雷神就被打败了。观众需要靠着彩蛋，承接两部电影的剧情。

“漫威电影并不是依靠独立电影叙事，它构成了一个很庞大的叙事体系。”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影视传媒系讲师赵宜说，“你需要穷尽它的每一部电影，通过像路标指引一般的彩蛋，你才能够完成对电影的解读。”

公众号“漫微在线”作者、26岁的多玛姆是漫威的超级粉丝，在他看来，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就像生活中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离自己的生活很近。他每天沉浸在漫威世界中。桌面摆放着一本《漫威宇宙》和漫威漫画，《终局之战》最新的预告片存放在他的电脑桌面，他一帧一帧地去看，预测剧情走向。

在赵宜看来，这正是漫威粉丝和其他电影粉丝的不同。“以前我们只要买电影票进去看一部完整的电影，这部电影给我们完整的体验就OK了，但是现在看完任何一部漫威电影，我们必须要回家做功课，甚至我们在看它之前要做预习。”赵宜说，“粉丝既是生产者也是消费者，每个人都在消费过程当中获得了一种漫威粉丝的身份认同感。”

这份认同感，使得漫威的粉丝不但狂热而且黏性很强。在过去11年里，漫威积累起一个庞大的粉丝帝国。而漫威的超级英雄电影，更是成为流行文化的一种。漫威之后，它的老对手DC才反应过来，开始效仿漫威，搭建自己的正义联盟宇宙。

漫威的粉丝已经扩展成了一种流行文化，从美国到世界，从学童到老人。“漫威具有全民参与度，文化的贯穿力强到可怕。”赵宜说，“但是如果父母是粉丝的话——当父母对这样的一个文化品牌忠诚——这个忠诚度有可能是会被遗传或者说是会被继承的。”

一个新的角色即将到来

作为漫威的粉丝，凯文·费奇自然清楚漫威漫画的与众不同。1939年，漫威正式成立时，漫画市场是DC的天下，很多漫画制作商都在模仿DC模式。超级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的对手，无论是外星军队，还是科学怪人，多是来自架空世界的反派，与现实毫无关系。

漫威决定搞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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