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00后”组队开发性教育游戏，讲了教科书里没有的知识

文 | 张晓琦

最近，游戏平台Steam上出现了一款性教育游戏，针对未成年人进行性知识普及，可以免费下载，虽然标签为“教育”“冒险”与“色情”，但其实并无色情暴露内容。

这款游戏叫做Self-Reliance（自我性赖），于2月8日上线，是由上海一群十六七岁的中学生为参加一项叫做“中国大智汇创新研究挑战赛”的比赛特意开发的。在3月16-17日举行的决赛中，他们获得了全国选拔赛特等奖亚军，获得了去北美路演的机会。因为与考试冲突，团队不会去北美路演，但孩子们表示，比赛之后，还是会将游戏做下去。

Eroducate的诞生

这款游戏是第一人称视角，以视频形式呈现男女相处中会出现的问题，比如在对方家留宿，然后让玩家选择，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的剧情走向，最后出现相关性知识的宣讲。目前已经出了两集：“过早发生性行为”和“性病”，分别为异性恋和同性恋两种性向，演员们均是团队成员。虽然故事简单、制作简陋，但很多人还是对这款游戏给予了很高评价，目前已收获了331个评价，处于“特别好评”的等级。

这个团队叫做Eroducate，共七人，来自上海中学国际部，是为参加“中国大智汇创新研究挑战赛”而组建的，总负责的同学叫做赵雪伦，是一名高二学生。“Eroducate”由Ero和Educate两个词组成，Ero来自英文单词Erotism，象征两性之间的欲望，是他们的研究领域；Educate是他们的目标，即研究这个领域的教育现状和传播。游戏名“Self-Reliance（自我性赖）”是想传达“角色命运靠自己的选择”的理念。

比赛结束后，Eroducate团队成员与学校领导合影（左起依次为：谢泽阳，朱晓晗，郭寍淇，刘主任，翁安志，赵雪伦，胡庭萱，陈映颐）

“中国大智汇创新研究挑战赛”由哈佛商学院和清华经管学院学者于2012年联合启动，是最大的华人高中生创新研究和实践的平台，旨在鼓励中学生发现、研究并解决身边的社会问题，口号是“Think Big，Do Small（立大志，做小事）”。历届获奖者中不乏高考状元与被哈佛、耶鲁等世界名校录取者。今年的题目分为五大方向：学术、科创、商业、公益和艺术。初赛由三个阶段组成：Think Big（研究阶段）、Do Small（实践阶段）和线上答辩阶段。特定级别以上获奖者，将会获得评审团和哈佛CTB组委会出具的升学推荐信。

比赛从去年12月开始，历时4个月，开始每周都有不同任务，做开题宣言视频、写分工表、做财务预算、海报等。最大的任务是两项，一是实践，Eroducate是开发了Self-reliance游戏，还有团队是做社区服务或商业计划；一是学术，他们选择将青少年性教育作为研究课题，最终提交了题为《如何建立青少年对性的正确认知》的论文。因为任务很多，不断有团队在中途被淘汰。他们还专门为大赛做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也叫做Eroducate，由赵雪伦负责。她也会在微博上时刻注意动向，看到有人转发就会用自己的私人号去留言。

这群中学生将性教育作为研究课题，不是因为真的在身边看到了惨痛事例，而是出于好奇。赵雪伦喜欢刷微博，经常看到早孕、性病的新闻，她觉得新奇、话题好，是个空白，然后找到了翁安志组队。两个人去年就参加过CTB比赛，课题是“文化保护”，拿了三等奖，对赛程比较熟悉。赵雪伦开始想做纪录片，但翁安志觉得不如做游戏新颖，更能吸引青少年，“就像最近很火的那个Super Seducer（《超级情圣》，由全球畅销作家、知名约会专家理查德·瑞纳开发，是当今世界第一个实人实景的现场FMV约会游戏，以对话形式进行游戏晋级）一样。”随后，他们又找到了另外五名队员：胡廷萱、陈映颐、朱晓晗、郭寍淇和谢泽阳。翁安志负责游戏开发与拍摄，胡廷萱、陈映颐、朱晓晗、郭寍淇负责研究调查，因为郭寍淇英文好，同时负责翻译，谢泽阳负责拍摄剪辑；赵雪伦除总负责外，也会更多地参与到研究中去。

查资料、拍视频、做游戏

队员们在知网和万方数据库上看论文、搜集资料。当时有两个复旦大学附属（红房子）妇产科医院的医生到学校里做关于性教育的讲座，这是红房子医院发起的“红讲台”公益性教育项目。Eroducate觉得和自己的项目很有关联，就在讲座后找医生请教，并进行了后续采访。两位医生认为目前中国的性教育还非常欠缺，经常在医院看到未成年女孩子成为未婚妈妈，有些甚至拿堕胎当作避孕手段。个别素质高的家长能妥善处理（令别人）女儿早孕的问题，但许多家长则是在出事后将道德舆论甩给孩子，而不是去解决问题。而这种欠缺还是因为文化传统。

Eroducate还在问卷网上发布了问卷，共收到60多份回复，多是来自身边的同学。在青少年对性教育的期望值和实际获得值上，家长方面的比例分别是30%和33%，即同学们大多不想从家庭获得性教育知识，但想问的人基本还是得到了回答；学校方面的比例是40%与29%，期望与实际落差较大；对网络的期望值是50%，实际值是60%，因为网络会不小心点进去一些不想看到的，被动接受信息。大家普遍觉得中国的性教育比较缺乏、保守，并谈到了教科书的缺失。赵雪伦说，“性”在同学之间仍旧不是一个会公开聊的话题，但因为这个课题去问他们，大家也都很愿意说，没什么藏着掖着害羞的。翁安志说，上海是开放性的城市，没那么闭塞，我国其他地方会稍微敏感一点，“但我觉得，不久的将来，会越来越好的。”综合各方信息，Eroducate的结论是：当下中国性教育比较匮乏，导致性态度不端正，解决办法是开发游戏，寓教于乐。

之后，团队聚在一个咖啡馆进行头脑风暴，讨论出剧本大纲，然后分工撰写，由郭寍淇负责翻译。剧本完成之后，他们就开始定拍摄计划，找拍摄地点和道具。片中出现了两个场景，一个是一座别墅，是团队成员谢泽阳的家；还有一个是公寓，是在airbnb上租的房子，一天租金400多元。拍摄时他们布光、布景，用上了飓风灯和柔光伞，还专门找了化妆师。

赵雪伦是第一集的女主角，男主角虽然是团队成员，但以前并不认识，讲台词时会有点尴尬，总是笑场，需要磨合，20几秒的片段经常要拍上20分钟。她妈妈开始从视频中看到她挺诧异，了解以后就挺支持女儿。队员们拍了两天，共两集，完工时还拍了杀青照以示祝贺。第三集的内容还没想好，但孩子们表示还会拍，这样会看起来更完整一些，也想把剧本变得更复杂和有弹性。

翁安志平时就喜欢打游戏，从初一开始接触编程，从学校的电脑课中学到不少东西，但游戏开发的知识还是从网上自学的。他想做一款全平台游戏，选了Unity3D做游戏引擎，写游戏框架，用photoshop设计ui元素，整体采用了蒸汽波风格。但与游戏平台商谈时出现了些麻烦。因为题材敏感，国内一家游戏平台不让上架，另一家tap-tap同意上架，但要求去掉素材内容。翁安志在他的文章里感慨：“凭什么充斥了巨乳的策略类卡牌游戏能过审还能上推荐，我这么一款正能量的、有教育意义的游戏，全程啥都没露被套上了这些枷锁？”

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最终，他们在国外平台Steam上架。这里不需要审核，但需要花600元钱买一个开发者证书，还需要填写一张税务调查表。大概花了两个多月，他终于搞定了这件事情。上线头两天没什么反应，后来下载量和评论就多了起来。同学们挺惊奇，玩他们游戏的以男生为多，因为女生有账号的少，积极测评的也基本是男生。同学们普遍喜欢第二集性病的部分，也会提出建设性意见。评论中充满同龄人的认可与调侃，比如“我是笑着看完的，虽然演技很尴尬，但是的确很有教育作用”，一边吐槽一边点赞。有认为游戏和故事都做得不算好的，但还是给出了好评，认为创意不错，就国内的现状而言，意义重大。

团队成员们本想众筹来做这件事情，但最后以内部平摊解决。他们手上有3700元，最初做的预算是2800元，游戏开发、拍摄器具占1500元；开始想做纸质调查问卷，计划用100元，还预留有宣传和媒体合作费用。但最后发现很多都不用钱，总共花了1000多元。以后他们想在Steam上开一个支持者链接，给开发者打赏，再出游戏周边，送给打赏者。

翁安志说自己家人挺赞成这件事，有部分队员的家长会觉得他们不务正业，但当游戏有影响力后，也会觉得自己孩子挺厉害。班主任看到后，下载了他们的游戏来玩并且通关了，还给了好评。他是教统计的，今年30多岁，平时就很喜欢玩游戏。学校知道后也持支持态度，要找老师给他们提供技术和知识支持，希望他们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往学术方面走，但对宣传不是很在意。翁安志表示，即便大赛结束了，这个项目还是会继续，会每月不定期更新，完善科学知识和剧情、修复bug。但是如果没人玩，他也会自豪地跟别人说：“瞧，我多伟大，我从零开始做了一款游戏。”

共有250支小队从初赛几千支队伍中脱颖而出进入最后“中国大智汇”的总决赛。2019年3月16-17日，Eroducate面对来自哈佛、北大、清华、斯坦福等高校学者和相关政府部门、跨国企业、创投行业等机构的行业资深人士组成的专家评审团，在超过9轮的中英文多种形式的答辩后，获得了全国选拔赛特等奖亚军（项目名称：如何寓教于乐，建立中国青少年对性的正确认知与态度？），为期数月的比赛圆满收官。团队成员很兴奋，赵雪伦觉得最难的就是实践和研究论文两项。她在研究过程中提升了自己，也接触了宣传这样新鲜的事情，将来大学想读社会学或心理学。翁安志说，这个比赛填补了自己性教育方面的一些空白，对开发游戏有了更多经验，在拍摄上也有所收获。“真的可以学到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你一定要对正在做的事情有足够的动力才能完成它。你要熬夜、解决问题、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面对无人问津的勇气。”将来上大学，他希望读计算机科学，游戏开发或软件开发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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