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792 篇文章
题图:春暖花开。用孩子们的话说,他们正在校园里和植物朋友们交流。
作者:王翔宇,一位有情怀的教育思考者与深耕者。1999年进入山东省实验中学工作,做过德育、教科研,担任过校长助理。2014年任市教育教学研究院副院长,现任济南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副处长。本文来自:一土教育(ID:etuedu)。
一诺写在前面:
今天作者王翔宇,一直在体制内做教育管理。对教育一方面充满了真实的热情,是真的热爱。另一方面又是专业关注,看了无数的学校和课堂,发表很多论文。所以他来看一土学校,说实话我是有点紧张的。他进过无数课堂,一搭眼,应该就能看出“问题”。后来看到他这篇观后感,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另一方面感觉任重道远、未来可期。继续低下身来,匍匐前进。
做一土,我小声说,虽然现在还很小很具象,但我们希望的,是为推动我们整体教育生态的改变尽一份力量。我知道其实我们在体制内外有很多同路人,希望最终,我们能共同推动,中国教育从淘汰制到成全式教育的转变。一起面向未来,面向儿童做教育。
一土也正在招生,希望加入一土家长群,或预约探校,看文后。
如果不考虑谁做的,为什么能做成,一土学校的教育,几乎实现了我对于好教育的全部想像。
我本是一诺文章的忠实读者,后来在“奴隶社会”公众号上,看到她要创办学校时,心里很惊喜,也很笃定:这么优秀的人,办出来的学校一定好。当然,这份惊喜,还有自己的一份投射。我本人也是一个特别喜欢教育,一直思考教育的人,自己目前办不了学校,但自己仰慕的人要办,愿望似乎也被满足了。
更难得的是,上周二我有幸到了一土,亲身感受到了这所学校正在发生的事情。虽然时间只有半天多,听了两节课,参与了一个小型的专题教研活动,中午与小月校长和两位老师聊了聊,但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坚定地告诉我,这是一所真正的“以人为本”的学校,是一所真正的回到教育本质,成全每一个人的学校。你很难想像,在中国会诞生这样一所学校。
1
我先通过一些细节,描述下我的观察和感受:
每一个学生真实、舒适、自在、有活力。我在教室和校园里,看到的每个孩子,身上都散发着生命的活力,眼神都是亮的,个个神采飞扬。学生之间,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交往都是那么亲切、自然。上课时,学生不是双手叠放、身体笔直地排排座,而是三四个学生围坐,身体自由,与我在英国、德国看到的小学生课堂,是完全一样的。
▲ 图片为一土课堂,来自三年级春天老师晨犀记录。
教学是真正在启发探究,也特别重视学生思考能力和思维品质的培养。我听了三年级的数学课,讲的是除法,从画一画说一说“把 60 张彩色手工纸平均分给3个人,每人分到多少张”开始,每个学生在老师的引领下,一直积极参与,不断深入思考,自始至终没有间断,真的让我见识到什么是数学思维以及如何培养孩子的思考能力。
当老师发现“60 除以 2,600 除以 2”这样的整十整百整千数除以一位数的除法口算,学生虽然都会算,但是不能解释计算时“补 0”背后的原因时,于是就把这个看以“简单的问题”拉得很长,环环相扣,不断深入,引得学生不断发问、思考、辨析、实物验证、合作探究,不游离,不散乱,始终聚焦于算法背后的道理。说真的,老师问的问题,看似简单,许多我也不知怎么回答。
课堂没有强制的灌输,只有不断启发、探究和师生互动、生生互动。学生在活跃与安静、自由与规则之间的转换,迅速、自然、恰到好处。上课 5 秒倒计时开始,我身边的两个学生还在看漫画书,1 秒钟时,迅速把书放进桌凳,中间再无偷看,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下课一结束又快速取出来看。
课堂上,学生的身体虽自由自在,但注意力却高度集中,既能迅速切入讨论,又能瞬间安静倾听,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一切转换都是那么自然流畅,老师基本上无须刻意维持课堂纪律。
一土的小组合作学习水准很高。在老师讲完一个问题后,孩子们能根据要求随即展开合作学习。一个孩子讲完了,另一个接着来,自然大方,好像配合默契的老友。
一个学生讲时,小组其他人都在专注地听,并能清晰地回应不同观点。老师在学生合作时,会悄悄地走到不同小组旁边,听一会儿,很少直接介入,必要时用很小声音与个别学生交流,生怕惊扰到其他同学,一切都在有效安静地进行。现在我们许多学校也在推进小组合作学习,但总体感觉形式太多,评分竞争太多,没有真到回到学习内部,探究学习中的真问题。
▲ 图片为孩子们在上英语课,来自英文外教Michael John晨犀记录。
教师能关注到每个人,有针对学生个性与能力差异的个别化教育方式。教室里,不仅是踊跃发言的孩子受到关注,那些沉默的,说话少的孩子也能得到不一样的教育。
有个男孩很少发言,当老师问完了一个问题后,他小声说,我知道答案。老师让他说出来,他表示不想说。老师说,“如果不想当面说,可以告诉你身边的同学,让他帮你说出来。”他说,“我也不想。”这时,老师就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说:“那你悄悄地告诉我。”这个男孩就贴着老师的耳朵,告诉了他答案。
在一土教室里,除了授课主讲老师,都配有助教,助教时刻洞察每个孩子的课堂表现,以他人不太容易发现的方式,去支持每个孩子的学习。
一位曾在公办学校工作六年的老师告诉我,在原来的学校她主要考虑的是学生的考试、排名和日常管理。在一土,他天天在思考,每个孩子的不同、遇到的问题,以及该如何进行个性化的教育培养。
每个教师都很真实、友善,都在专注热情地做事,看上去都像马斯洛所讲的那种有“自我实现”需要层次的人。一土学校,有四分之一的外籍教师,也吸引了哈佛、清华等国内优秀的毕业生任教。这些老师心中有爱,干练,沟通能力强,充满热情,善于研究和解决新问题。
有一位曾在大学教书的老师说,自己现在工作量是大学的十倍,但在一土,自己的心灵更自由,职业幸福感更强。两位中午陪同我们的年轻老师还有上面说到的数学老师,下午匆忙告别,要赶往福州,参加佐藤学主持的一个学习项目,对于专业研究,他们似乎有着天然的热情。
2
从一土回来之后的当晚,凌晨四点我就醒了,躺在床上一直在脑中搜索,这个学校击中我的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办成这样一所卓越的学校,隐藏的最关键因素是什么?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很多因素促成的,在我看来,以下几点极为重要:
▨ 一、学校人与人之间是高信任、低控制。
教育学本质上是关系学,关系好了,教育自然就好。一土学校,之所以成功,本质上是构建了一种高信任、高关爱、高尊重的关系。
在一土,不用外在各种评价给学生赋分排名,教师也没有什么创优争先。在这种关系里的人,都可以很好地被看见、被唤醒,可以内心充盈地做自己,安全、主动、负责任地去做事。这种高信任、低控制,与芬兰教育在世界上的成功秘诀是一致的。小月校长也一直强调,“我们做教育,从根上讲,其实就是在构建一种关系。”
▲ 一土的老师们。
▨ 二、“人是目的”在这里异常闪亮。
教育是培养人的事业,因此,如何看待人,理解人,如何认识每个人存在的本质和意义就十分重要。
康德讲,人从来不是工具,不是手段,人本身就是目的。杜威讲,教育即生长,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目的。
但有人也批评杜威,生长太笼统,你能准确地描述出来吗?我也不能完整描述出来“生长”有什么标准,但看了一土学校之后,我觉得杜威的“教育即生长”,已经有了落地的“中国版本”。
在这里,一切都是向上生长的样态。一群见过了世界、真正理解了人性和人成长复杂性的人,一群保持开放性不断成长改变的人,在获得了自己成长的体验之后,一定懂得生命与生长的可贵,用心滋养每个学生的成长。
▲ 音乐课上,Joy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图片来自Joy Stuhr晨犀纪录。
▨ 三、学校的教研团队异常强大。
在一土,有一部分老师不上课,专门做教研。他们有时在教室里听课,观察教师和学生,开发评估工具,协助教师解决教学教育中的问题。他们还要根据学校的育人目标、课程标准,以及不同时期的教学任务,及时研究开发各类课程。
作为一所新学校,这样的教研团队,对学校一开始就能实现高品质办学提供了专业化的精准支撑,也带动学校中的每个人变得特别有创新力和行动力。
教研团队还能链接到国内的高端资源,寻求专业支持协作解决问题。我去的当天,就有两位教师遇到了如何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现实问题,所以特请北师大刘文利教授到学校,研究分析孩子的问题,提供专业化的解决方案。
▨ 四、因为对一诺和一土教育价值观的深度认同,一土学校形成了一个有信念、有共同目标追求的育人共同体。
一土学校能吸引这么多国内外优秀的人加入,与一诺个人的魅力、影响力密不可分。一诺在一土既是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种精神召唤。这些因为认同而来的人,本身就带着“发动机”,非常有力量,自身素质和人格整合都非常好。
一土教师的这部分“原始优势”,非一般学校后期短时培训所能达到。因为教师从来不只是用专业知识来教育人,而是用整个的人来影响人。教师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比采取什么方式培养人更重要。
在育人共同体中,除教师外家长也极其关键。家长的理念素质如何,对学校教育理念是否认同,也决定学校能不能完成复杂的育人任务。
能把孩子送到一土的父母,相信也是对一诺和学校办学理念认同的父母,父母自主作了选择,就能承担更多的责任,愿意与学校一起,保持一致性,实现家校共育。一土学校三年搬了五次家,没有家长的信任和理解,是不可能完成的。
▲ 一土PTA,也是“一土村委会”的日常。
当然,社会力量的积极参与也是共同体获得活力和支撑的一部分。一土作为一所新理念学校,寄托着一些教育界和其他不同行业精英对改变教育的新期待,很多人愿意走进一土,去为这所可能带来重大变革的学校做事。
一土的成功还有很多原因,比如具体教育行为与理念系统的高度一致性,一土提出的理念、培养人的目标,都能通过具体的项目、课程、教学方式来落地。而不像有些学校,理念不断翻新,改革项目频出,但就是浮在表面,无法真正落地。
3
最后,我们如何看待一土学校的成功及其存在的价值呢?可能有人会说,这就是体制外的一群优秀的人,做出来的一所小学校,对中国的教育变革不会带来什么大的影响,一土的成功办学经验,我们不能复制。
的确,教育本身就是社会和文化系统的一部分,教育的变革极其艰难,比如,我们从上世纪 50 年代就开始“减负”,到现在“负担”依然减不下来。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份报告指出,全世界 30 多年来,真正成功的教育改革并不多,多数以效果不明显,或失败告终。一土的经验,肯定不能直接复制到其他学校。
一土的首要价值,我认为是把我们日思夜盼的理想教育的样子,在现实中真正做了出来。一土学校,给我们艰难困苦的教育变革,带来了光亮。
对很多学校来讲,虽不能至,但一土的存在就是一种召唤。当然,一土学校虽不能整体直接复制,但一土的教育理念、实施架构、学生培养、教师发展、家长社区建设、解决问题的新技术等等,都值得很多学校去研究学习。
看到今天的一土学校,我就想到了巴学园、夏山学校、陶行知的晓庄乡村师范学校,以及台湾的全人教育实验学校,这些学校之所让人震撼,就在于他们真真正正地回到了人,用心去做成全每一个生命的教育。其实也如一诺所说,我们无它,只是回归到了育人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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