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大上到抑郁，从螺丝钉到扳手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810 篇文章

题图：来自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作者摄于向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2017 年，博士毕业前夕，我参加了一场演讲，主讲人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自然保护项目经理。会后导师的一句话决定了我第一份工作。

她说：

整场演讲，我的内心像小鹿一样撞来撞去，我花了近十年的时间从事科研，其实一直在追寻的也是“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一点，我也常常想跳出“象牙塔”，去实战领域试试看，自己的所学是不是真的能够解决我所关注的问题。于是，我大概只花了三秒的时间，就做了人生中最“草率”的一个决定：跳出学术圈。

抱着由“研”到“产”的期待，我进入了一家知名环保咨询公司。现实的咨询行业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光彩照人的名校毕业同事、鲜活的精英阶层领导、体面的薪资、承担着给政府做智库外挂的工作 — 活脱脱一段“藏头文”道尽了我的工作环境：“光鲜亮丽高大上”。

但过不多久，现实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公司的业务及运作模式，与我所期待的实效落地的工作理念相去甚远。在那里，我的“直率”和“大开脑洞”，让我成了一个“打破规矩的异类”。于是，我尝试着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 — 和团队保持一致、执行上司的指令、按部就班的写报告……渐渐地，我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枯萎，变得麻木，害怕思考，再然后，陷入了自我怀疑、否认自身价值的死循环。我告诉自己：你就是一颗螺丝钉，安安分分做好一颗螺丝钉吧。

有意思的是，每当和朋友聊起自己内心的困扰，朋友往往会劝我，逸月，刚进社会的新人做螺丝钉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这单位挺好，别总瞎想。但其实真正困扰我的，并不是我在做螺丝钉的工作，而是它最终所指向的意义和是否能为社会存在的问题带来改变。如果它真的能为最终目标带来改变，在我看来再小的事情，都是值得去做的。

硕士期间，我有两年时间都在祁连山里做水文监测，山上住军用帐篷、烧火取暖、没电没信号和没法洗澡，一呆就是半年。晴天取土、雨天测试的重复生活听起来很无聊，但我却每一天都非常期待这些数据积累下来所产生的成果。

但如今，作为螺丝钉的我，既不知道自己作为螺丝钉的意义，也失去了能成为扳手的勇气。我的价值在哪里？科研多年，除了能给我带来薪资上的体面，还带来了什么？

于是，我开始高频率地思考和寻找所谓的“价值感”和“真实”。我到处旅游，希望能够重启不再对世界感到好奇的大脑；我在工作之余继续设计首饰、继续玩着音乐，甚至我还开始去练街舞、插花。但这些事情为我生活带来的所谓的“满足感”，依然敌不过每天工作上的价值缺失感。

▲ 在旅行的路上，我习惯性的拍摄各个城市的人文，借由观察他人，去体会自我。

就这样，我在困惑和挣扎中度过了大半年。这大半年，我很少笑，更很少哭，直到 2018 年年初，电影《无问西东》终于击垮了我不堪一击的防线。

这段话，让当时的我哭得泣不成声，我再次对自己说：我不是螺丝钉，我是扳手，谁也别想强求一个扳手去做一颗螺丝钉。

而当你终于决心改变现状的时候，机遇总会适时出现。在萌生离开公司的想法不久之后，我就在奴隶社会发出来的文章《》中看到了益桥招募信息，招募视频中那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与环境、教育、社会问题之间的关系”打动了我的内心。看完推送后，我再一次，只花了三秒的时间，决定报名。

到现在，我可以说：

2017 年，我用三秒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在那时，我对世界的想象、对自己的想象，都放在了工作之外的时间。

2018 年，我用三秒找到了我一生的“事业”。我幸运的通过这“三秒”将我对自己和对世界的想象化作现实。

▲ Photo by Ben White on Unsplash.

在益桥的力荐下，我与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的首席科学家（也是我现在的上司）王德智博士共进了一顿相逢恨晚的晚餐。像“加入什么样的团队，追随什么样的老板，做什么内容的工作”这些我曾百般纠结的问题，就在一顿饭的时间里，通通迎刃而解。桃花源团队实干家的魄力，和生态保护一线工作的丰富多彩，让我重新燃起了对工作的热情。

如果说之前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杀死”了我的直率与创造力，那么桃花源的扁平化管理，可以说是成就了我的“狂野”与“脑黑洞”。在这里，同事们没有上下级之分，讨论问题时我们是争锋相对的“辩手”，工作之余，大家又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上司一方面非常尊重我“抽风式”的工作节奏，但也会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工作中的问题，并给予中肯有效的建议。

就是在这样的团队中，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长，每一次观点的碰撞，每一步项目的推进，或者每一次的小小进步，都让我充满成就感。慢慢地，我找回了久违的自信，与桃花源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能量的流动，我将知识与热情注入到机构中，机构给予了我成长和机遇。

有朋友问我，你现在究竟在哪个城市工作，你究竟在做些什么？我都会笑答，我 base（的基地）在我的行李箱上，我是一个“产品经理”。现在的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北京老城里安静的胡同小院里办公，另一半时间会飞往全国各地的保护地，与在地团队进山学习巡护、辨认动植物、了解社区，带着设备商和专家到自然保护区完成技术对接，解决一线巡护队员所面临的各种问题。

比如，山区没有信号，巡护员一进山就会失联；记录数据要带一箩筐的东西 —纸笔、相机、GPS，满身泥巴的巡护回来还要进行繁琐的录入、分析、上报……

行业需要发生改变，而我也想做这件事情，让遍布城市的智慧化技术应用到保护区。我的专业背景并不是野生动物保护、也没有学过通讯技术，但做这件事就跟做科研一样，需要用韧性去突破未知领域的边界，去推动一些改变的发生，我做到了。

▲ 灵活的工作时间让我可以一边开着项目统筹会一边享受旅途中的阳光，摄于法国Avignon。

这是我博士毕业论文致谢里的最后一句话。 回想起这几年的生活转折，现在的生活就是我真正想要的样子，每天在充满动力的状态下醒来，在不同角色中切换，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工作虽然辛苦但不盲目，能真实地感知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是我从未停止倾听自己内心，不停寻找，最终找到一片了适合自己生长的土壤。当然我周围也有很多声音，比如我已经是个 31 岁的女生了，又念到了博士，应该有一个比当前更稳定的工作。

但我相信，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将来都会串成一条线。许多决定，和岁数、学历、性别都没有多大的关系，许多事情，当你想做的时候，就是做这件事最好的时候。

“桃花源联合多家公益机构共同发起了社会公益保护地联盟，计划在 2030 年促成全国 1% 的土地得到良好保护。”我想到，现在的每一天，我所做的事情，我走过的路，我写过的计划书都在靠近这个目标的时候，好像重复的每一天，都有了价值。现下有事可忙，未来有事可期，就是最好的状态。

这是我最喜欢的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一段简介，他的艺术将自然与文化两极相连，倡导“自然不只是在外面，也在我们的内里”，也是我所追求的人生理想。

如果你与我一样，曾经叩问自己一生所求为何，想象过自己义无反顾追求梦想的样子，期待将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紧密结合，我真心地欢迎你成为益桥第四届伙伴，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加入这个跨界青年平台，打开对自己和对世界的想象力，让自己和世界都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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