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这东西,大家都不陌生,十个人里有七八个都可能坐过,它不合规制,危险性高,内部迷雾重重,有自己的体系,参与者大都是所谓走南闯北、结交甚众的“社会人”,就像一个低配版的江湖,讽刺地融入我们的日常之中,只是其中人物,不再是快意恩仇的俊男靓女,而是换成了生活中那些普通的大叔大妈。
我坐过很多次黑车。从乡间到城市,从小车到大巴,各种情况应有尽有,体验也是各不相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郑州回西安的路程中。
图 | 摄图网
2015年寒假,我拖着大包小包走出学校,准备回家过年。陌生的城市,拥挤的人潮,让我格外慌张不安,疏忽间弄错了高铁的乘坐车站,过安检时才被提醒走错了地方,彼时已经临近检票时间。我火急火燎地跑出车站,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一时没了主意。
公交走得缓慢,附近没通地铁,正是饭点,旅客极多,平日里窜街入巷、无处不在的出租车却没了影踪,我看看时间,不得已,只能恨恨地走向一辆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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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车司机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油腻却故作深沉,站在车站门口的风景树旁,边同其他司机高谈阔论,边拿眼去瞄路上的行人,偶尔还要重重咳嗽几声,吐出一口痰来。我很讨厌他们的眼神,空洞茫然,同时又狡诈自负,我总是吃不准他们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忙着挑选要痛宰的猎物,又或者是像个普通男人一样,看着身边走过姑娘的纤腰细腿。
见我走向他,司机大叔表现得相当体贴,忙前忙后,善解人意到让我恍惚。我知道他在装,也知道免不了多破些钱财,从小在农村长大,自然懂得要和黑车司机斗智斗勇,然而后面的事还是让人出乎意料。
上车以后,司机大叔在短时间里同时做了两件事,一是绕路,二是打电话。绕路在预想之中,比较离谱的是,大叔绕路上了高速,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他那天走的具体路线。电话的事情倒比较复杂,若要简单复述其内容,大致就是司机摆出江湖大哥的派头,交待小弟如何讨债约架之类的事情,好似在重看古惑仔,大叔边吹嘘着自己是一方豪杰,小弟无数,边对我暗暗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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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铺垫之下,前方出现了一座收费站,大叔改换脸色,生硬跋扈地要我准备上百的过路费。我当然不蠢,本能地想拒绝,然后便听他对电话那一方的人说道:“带上几个人在xx等我”。
如今我已说不清当时内心的真实感受,只记得那一瞬间自己头脑发蒙,心中天人交战不停,在那一刻我想了很多,譬如:“他肯定是在诓我”、“电话估计都没有拨通”、“装腔作势给谁看”,脑海中跃动着无数可能性。我拿眼斜觑着他,盘算着如果动起手来,我能有几成胜算,万一需要来个鱼死网破,会是怎样的流程。
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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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手中死死攥着从兜里取出的那一百来块,努力抑制住恐惧,目视前方,神色坦然。我向来是个会装的人,我很自私、懦弱,非常怕死,我害怕如果我说“不”,他会将我带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拿走手机,抢走我那点可怜的钱财,还要我身上的器官。
但凡那时有一个人在我身后,我大约也会为了面子,抡起巴掌狠狠扇在那张奸诈粗糙的脸上,然而,并没有,所以我表现得很顺从。
好在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司机大叔没有做掉我,一路吹嘘着过了收费点,“友好”地将我送到了高铁站,他停在距车站一段距离的公路上,极不情愿地再拿走我仅剩下的百余块,然后将我赶下车,绝尘而去。我害怕他搜我的身,发现我还藏着零钱,更害怕他改了主意,回来抢我的东西,因而顾不得其他,拼命逃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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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蹒跚着走进车站,自然早已错过了那趟列车,排队,改签,努力表现得正常,情绪积压在心里,并没有立刻爆发出来,直到回到西安。
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相当讨厌载客司机,甚至发展到反感所有装腔作势的中年男人,我在脑海中无数次回想当时的场景,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断然反抗,下车后为什么没用石头砸他的车窗,为什么没记住车牌号报警,用了许许多多难以诉说的恶毒言语来诅咒他。那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经历,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我无能地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卑微地像棵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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