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 回声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咙

浮在河面上的两只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条青石小径

两耳倾听裙带抚过蓟草的窸窣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于我胀大的体内

石柱上苍苔历历

臂上长满了牡蛎

发，在激流中盘缠如一窝水蛇

紧抱桥墩

我在千噚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

我在灰烬中等你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庄子·盗跖篇》

这句话是《爱的辩证》的题记，也勾勒出这个故事的大致轮廓。诗人用细致绵密，又近乎魔幻的笔法把这个故事扩展开来。把洪水袭来的瞬间，幻化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等待——直到“石柱上苍苔历历 / 臂上长满了牡蛎”。水来、火来都不能动摇等你的信念。

或许，你为之动容且惋惜。但事实上，世人总是更愿意记得这故事感人的部分，而忽略了庄子行文的真正意图——指出像尾生这样的人“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才是其本意。如此轻视生死，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并不可取。

时至今日，你仍认为一个人就这样傻傻地等是浪漫的吗？或许不吧？

这便是洛夫先生高明的地方，《爱的辩证》由两首诗组成，式一只说等待，此志不渝。式二还有意想不到的转折。且看：

笃定你是不会来了

所谓在天愿为比翼鸟

我黯然拔下一根白色的羽毛

然后登岸而去

非我无情

只怪水比你来得更快

一束玫瑰被浪卷走

总有一天会漂到你的手中

若爱，何必一定要生死相许？只要你在，我在，总会有再次相见的可能。虽然没有等到“你”，但“我”的心意天知地知，“你”也会知晓。你来，我们便相见；你不来，也没有关系。

就像电影《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男主人公亨利具有异常的DNA，会在不同时空失控地穿梭。他的妻子说：“我的一生都在守候他。”但我们知道，她也对丈夫这样说过：“我的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消失而停止。”

既能够执着，也学会放手；可以等待，也知道如何自爱，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吧。

▎我们在岛屿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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