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清晨，愿你也能在大吉岭的香气中醒来

每个城市都拥有其独特的味道。

北京是混入了泥土气息的雪花味儿，也是制作冰糖葫芦之前，奶奶熬煮的冰糖味；冲绳是苦瓜和甜甜的冰淇淋和咸咸的海风；阳光、柠檬，再加上酒精和烟草燃烧令人晕眩的味道，就构成了哈瓦那。

一直对大吉岭的味道感到好奇，可能是因为那款宝格丽的大吉岭夜色淡香。这款香水被定义为男香，在官方描述中，它是“隐藏着无比魅力”，具有“沉稳而果决的风格与出人意表的性感”。

“大吉岭”用大吉岭红茶、橙花油和佛手柑的香气作为前调，但你还能闻到薰衣草、香柠檬。他的中调主要是小豆蔻，亦带有一点胡椒和鸢尾花的衬托。再过一会，大吉岭的味道又变成了麝香和琥珀，就是那种动植物越过一个个漫长的冬季，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分泌出的满满生命力。

据说，很少有香水会像“大吉岭”这样，包含许多复杂的元素，却又将这些元素叙述得干净、温暖。网上有人说，这是一种“刘昊然式”的味道。

刘昊然剧照

韦斯·安德森替我们完成了一趟大吉岭“心灵寻味”之旅。

电影《穿越大吉岭》的主角是三位关系不大好的兄弟。自父亲的葬礼后，三兄弟已有一年互不往来。老大弗朗西斯计划了一次印度旅行，并告诉弟弟们这是为了找回自我和彼此间的亲情。虽然是百般不情愿，三人还是踏上了大吉岭号列车。

在影片开头列车餐厅的一场戏中，我们就能看到三兄弟一年没说过话的原因。哥哥弗朗西斯总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怀有强烈的控制欲，连点什么菜都想替别人做决定；最小的弟弟杰克是他的反面，自由散漫，持续着不靠谱的文学创作，所以我们也能在后续的剧情中看到他随时自带BGM，执着于前女友的电话录音，又勾搭美丽的女乘务员。

《穿越大吉岭》剧照

艾德里安·布洛迪饰演的老二彼得，天生一副愁容，他也是对过去陷入最深的那个，抛下待产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远走他乡，他一身的敏感与神经质，怎么都甩不掉。

每天清晨，弗朗西斯都会让助手送来他们的当日计划，火车靠站的时候，他们就到热闹拥挤的印度城镇、寺庙中游览；模仿当地人的仪式，用孔雀羽毛和奇怪的仪式净化心灵。事情的发展方向永远不会和计划一致，鞋子被偷，眼镜蛇走失，一直沿着轨道行走的火车也迷路了；兄弟矛盾终于爆发，三人被列车长赶下了火车……

电影延续了安德森强迫症式的完美构图，他擅长的复古色彩美学与印度本土的高饱和暖色调完美匹配。他用这部片子向印度导演萨蒂亚吉特·雷伊致敬。

萨蒂亚吉特·雷伊的《大地之歌》剧照

雷伊是和安德森相似的全才，一人就是一支队伍——既是导演，也编剧、制片、剪辑，甚至还自己创作音乐和插画。雷伊生前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加尔各答，他是孟加拉社会少有的记录者，将村庄和自然收入镜头。在雷伊独特的镜头叙事方式之下，所有自然背景都成为了影片的配角——摇曳的树，因为没有人修剪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只缓缓从碗里爬出来的蜘蛛，胡乱搭砌的棚屋也在风中摇摇欲坠，炊烟升起，蟋蟀欢叫，天色愈暗，大地上就愈发热闹，直到所有人，包括主演与观众，都注意到头顶的繁星……

但身陷矛盾的孟加拉社会才是萨蒂亚吉特·雷伊电影的永远主角——本土缓慢的生活方式与外边世界快速发展的工业化，东方观念与西方思维，独立与殖民，善良的本真与丧失的人性，新与旧。他无权也无力介入那些主人公的生命，只能用镜头讲述他们如何不断挣扎着自己的定义。

1966年的《干城章嘉》是雷伊的第一部原创剧本的彩色长片，讲述的是孟加拉上流社会家庭在大吉岭度过的一个假期。包办婚姻引发的代际矛盾以及传统和现代的冲突情绪，通过远处干城章嘉峰上的云卷云舒就讲明白了。

大吉岭   图源视觉中国

如果今天雷伊还能再拍一部关于大吉岭的影片，那我们应该会看到这样的镜头：

喜马拉雅专列从大吉岭的茶山间缓缓驶来。皮肤黝黑，有着东亚面孔的女茶工站在陡峭的山坡上，头顶着巨大的茶篓，她们停下手中的活，静静地注视着靠近又远去的蒸汽火车。茶工们斜后方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正银光闪闪。

驶过一个山脚，我们就跟着主人公来到城镇，轨道离两旁的房子不过两条胳膊的距离。一间房子旁边老妇弯下腰洗头，她的洗发水是天然的草本味；女孩脚下的竹篮里，婴儿正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列车左侧的山坡上，小学生放学了，他们穿着英式的校服，拿着香甜的水果和奶茶，一路上叽叽喳喳。两位白人以更大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是背包客，看起来却像在这里生活了许久。

大吉岭采茶女工

蒸汽火车的下一站点，是一家大型的茶厂。茶厂的大部分还还保持着庄园式，庄园主人是世袭的。这里也是酒店，木床、吊扇都还带有上个世纪的韵味。穿着正式的仆人年纪也都挺大了，他们为恭敬地每一位客人沏茶，送上柠檬或巧克力味道的蛋糕。走到茶厂的另一部分，这里就是完全现代化的茶叶加工区域，萎凋、发酵，每一步骤都对应有专业的设备，一切都在机械的轰隆隆声中有序进行。工厂里的拼配师，管理者，虽然完完全全是大吉岭人，但他们的口音、他们工作的方式，已经与当地人全然不同了。

《穿越大吉岭》的最后，三兄弟参加了一位当地少年的葬礼。时隔一年，他们因一场葬礼引发的矛盾，又在异国他乡的另一场葬礼中得到释怀。他们接受了自己，也原谅了彼此。他们找到了亲身母亲，但还是让她跑了。片尾像跑马灯一样闪回了兄弟们生命中遇见过的人，怀孕的妻子，有过一段感情的女乘务员，把他们赶下车又把他们弄丢的眼镜蛇偷偷养了起来，还有曾经和他们一起赶火车的安德森“御用”演员和作为彩蛋出现的娜塔莉·波特曼……

《穿越大吉岭》剧照

即将离开印度的时候，彼得说，我已经开始喜欢这里的味道了。

直到看完影片，我们也无法讲明白大吉岭是什么味道的，但也在这不明不白中感受到穿越大吉岭后的心灵洗涤。

大吉岭茶也是一样，“白茶以上，红茶未满”的口感，甜蜜中带着花香，还有一丝充满异域风情的浓厚，和中国诸多的传统红茶如此不同。

鲜叶萎凋

这独特的口感与大吉岭茶的制作工序有关，从制作工艺上来说，大吉岭红茶是一种“精确半发酵的红茶”，与醇厚的全发酵红茶不同，它更突出的是萦绕不断的花香。这和我们想象中的红艳、浓烈、散发成熟果香的红茶不一样。在专业评审给它的获奖词中，常常会出现“不寻常的乌龙茶”与“具有白茶的特征”这些词。不过除此之外，每一个喝过大吉岭的人都能给出不同的形容词，比如芒果、青柠、玫瑰或者金盏菊。

在一辈子的3万多天中，我们搞不清楚状况，找不到自己的定义，或者像火车一样有轨道也跑偏的日子实在太多。试一下，在第二天醒来，为自己泡一杯复杂又温暖的大吉岭茶，你会对这场自我找寻的旅程有不一样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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